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弯腰检查物资的模样,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我参加军校集训时,偷偷去看我,却只在远处站着,等我发现时,只留下一袋他亲手煮的茶叶蛋。
原来不管我多大,不管我当了团长还是普通士兵,他对我的期盼,从来都藏在这些实打实的细节里。
傍晚,演习的关键阶段结束,各营的战报陆续传回来,各项指标都超过了预期。
老顾站在沙盘前,听着我的汇报,手指轻轻敲着沙盘边缘,没说话,却在我说完最后一句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不重,却比任何表扬都让我安心。
参谋们收拾东西时,老顾走到我身边,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声音放轻了些:“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军改难,你这个位置更难,但只要把‘兵’放在心上,把‘战’抓在手里,就错不了。”
风还在吹,远处传来战士们的歌声,我看着老顾的侧影,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的“看重”,从来不是因为我是他儿子,而是因为我是这个团的团长,是要扛着军改重任的军人。他的“期盼”,也从来不是让我活在他的光环下,而是让我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能撑起一片天的军人。
我握紧拳头,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爸,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更不会辜负这身军装。
天气渐黑,我的迷彩服还没来得及换,刚把行军床的被子铺好,门外就传来小王急促的脚步声,他手里攥着个药盒,额头上还沾着汗:“小飞哥!你快去看看首长!他不太舒服!”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拿起的军帽“啪”地掉在地上,弯腰捡起来都顾不上拍灰,跟着小王就往机关大楼跑。“怎么回事?傍晚复盘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我脚步没停,声音都有些发紧。
“晚饭的时候就不对劲,”小王一边跑一边说,气息都乱了,“炊事班熬了鸡汤,首长就喝了两口,说‘有点累,没胃口’,我扶他回宿舍躺了会儿,刚才进去送水,就听见他说‘心口闷’,我赶紧把阿姨给的药给他吃了,可他靠在床头,脸色还是白的,我实在不放心……”
越听我心里越沉,脚步又快了几分。
机关宿舍的灯亮着,推开门时,就看见老顾靠在床头,眼睛闭着,眉头皱成一团,左手还轻轻按在胸口,床头柜上的水杯没动过,药盒敞着口,里面还剩几粒药丸。
“爸!”我快步走过去,蹲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有点凉,手心却攥出了汗。“现在怎么样?还闷得慌吗?要不要去医院?”
老顾缓缓睁开眼,看见是我,眉头松了些,声音透着股虚弱:“不用……老毛病了,歇会儿就好,别大惊小怪的。”他想抬手拍我一下,胳膊却没什么力气,刚抬到一半就落了回去。
“还说歇会儿!”我没忍住提高了声音,拿起他按在胸口的手,指尖能清晰感觉到他脉搏比平时快,“晚饭为什么不吃?知不知道您这身体,一顿不吃都扛不住!”
小王在旁边赶紧递过温水:“小飞哥,你劝劝首长,刚才我让炊事班热了粥,要不先喝点?”
老顾瞥了眼门口的保温桶,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我赶紧接过粥,用勺子舀起一勺吹凉,递到他嘴边。
他没像平时那样犟着说“不用喂”,乖乖张开嘴,慢慢咽下去,只是喝到第三勺时,还是皱了皱眉:“有点烫……”
“我再吹吹。”我赶紧把粥勺拿回来,低头仔细吹着,眼角余光瞥见他鬓角的点点白发,心里忽然发酸。
白天在演习场,他还是那个站在高地上指点战术、声音洪亮的顾司令,可到了晚上,卸了那股子劲,就成了需要人照顾的父亲,连喝口粥都得慢慢品。
喂完小半碗粥,老顾靠在床头,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脸色也缓过来点。他看着我收拾保温桶,忽然开口:“明天演习的收尾工作,你多盯着点,别因为我耽误了。”
“您都这样了,还想着演习!”我没好气地说,却还是软了语气,“放心吧,都安排好了,明天我让杨浩先去现场,我在这儿陪您。”
他想反驳,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没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想来是真的累坏了。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心里又疼又无奈。他总把“军人”的身份扛在最前面,把“父亲”的脆弱藏在后面,明明难受得厉害,却还要硬撑着,怕影响演习,怕我分心。
小王轻手轻脚地帮我带上门,我想着我妈也不放心,于是摸出手机给我妈发了条消息:“爸没事,吃了药喝了粥,睡着了,您别担心。”
发送键刚按下去,就看见我妈秒回:“明天要是还不舒服,一定要带他去医院,别听他的!”
我盯着屏幕笑了笑,回复“知道了”,转头再看老顾,月光透过窗帘缝照在他脸上,柔和得不像白天那个严肃的司令。
我在心里默默想:爸,这次您就听我的,好好歇着,剩下的事,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