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关键人物。所有进入政府工程的建材,理论上,都必须经过他这个科室的抽检、审批、备案。
他已经被带到这里十二个小时了。面对公安预审专家的轮番讯问,他始终保持着一个资深公务员的“体面”和“冷静”。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一套套娴熟的、滴水不漏的“官样文章”来回兜圈子。
“我们科室,人手少,项目多,监管压力确实很大。”
“抽检,是按比例来的,符合程序规定。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全覆盖。”
“至于广源建材……他们资质齐全,手续完备。我们没有理由,对他们进行‘有罪推定’式的、额外的重点监管。”
……
赵承平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一直在观察。
他发现,魏建民在说话的时候,右手食指,会下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但当预审专家提到“他的儿子,刚刚出国留学,读的是一所学费昂贵的私立大学”时,那个敲击的动作,有了一个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就是现在。
赵承平给了旁边同事一个眼色,然后,他亲自,将一杯热茶,放到了魏建民的面前。
“魏科长,”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聊家常,“辛苦了。听说,您是个老球迷?”
魏建民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切换到这样一个与案件毫无关联的话题。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您应该知道,一场重要的比赛,如果裁判,出了问题,那对所有球员,对所有观众,是多么巨大的伤害。”赵承平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一个假哨,可以毁掉一场精彩的比赛。而一份假的、被你‘盖了章’的合格报告,你知道,它会毁掉什么吗?”
他没有等魏建民回答,而是将一张照片,推到了他的面前。
照片上,是市第一中学,那栋即将被整体拆除的新建教学楼。在推土机的衬托下,它像一座沉默的、巨大的墓碑。
“这是我女儿,未来,可能会就读的学校。”赵承平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向魏建民的心理防线。
“我女儿,今年六岁。很可爱,喜欢画画。她画过一张画,叫《我的新学校》。画上,就是这栋楼。有明亮的教室,有飘扬的红旗,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笑着跑着的小朋友。”
魏建民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他戴着眼镜的脸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赵承平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将另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这是从你办公室保险柜里,找到的一份‘内部备忘录’。上面,是刘广源亲笔写的、每一次给你送钱的时间、地点、金额。以及,作为交换,他要求你,在哪些项目的建材抽检上,‘给予关照’。”
“最关键的是,这份备忘录的最后一页……”赵承平用手指,轻轻点着那张纸,“……有你的亲笔签名。你签的是‘已阅’。魏科长,你多年的机关工作经验,应该让你明白,‘已阅’这两个字,在法律上,意味着什么。”
魏建民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张故作镇定的脸,瞬间,土崩瓦解!
他知道,自己完了。那份备忘录,是他最大的“护身符”,也是催他命的“阎王帖”。他留着它,是为了将来,万一刘广源翻脸,可以用来反制。却没想到,它成了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承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精神防线已经彻底崩溃的男人。
“为了你儿子那昂贵的学费,为了你藏在海外的几套房产,你拿全校几千个孩子的生命,去当赌注。”
“魏建民,现在,我再问你一遍。”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法庭上的最后宣判:
“你,赌赢了吗?!”
“哇——”的一声,魏建民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趴在桌子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防线,被彻底攻破。
哭声中,他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一切。
他承认,他收受了广源建材负责人刘广源,长达数年的、巨额的贿赂。每一次,当质安总站有抽检计划时,他都会提前,将信息泄露给刘广源,让他用合格的建材,替换掉检查点上的样品,以应付检查。
而他的交代,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