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井然有序的一切,与他记忆深处,那些垃圾遍地、管理混乱、危机四伏的、“8。tizenkét案”的工地场景,形成了如此鲜明、如此刺眼的对比。
有一次,他甚至看到,一个施工队长,正对着几个新来的工人,大声训话:
“……都给我记住了!咱们这工地,跟别处不一样!赵组长,随时可能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谁敢在活儿上打马虎眼,别等赵组长查,我第一个,就让你们卷铺盖滚蛋!咱们建的,是以后老人们要住一辈子的家,谁敢砸了‘宏业’的牌子,就是砸咱们自己的饭碗!”
赵承平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听着这番粗糙但实在的话,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知道,他所希望建立的那种“新规则”,已经不再仅仅是靠他一个人的监督。它正在,像一颗种子,在这片工地上,生根、发芽,慢慢地,长成了所有人的、共同的敬畏与共识。
初夏的午后,天气,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是烈日当空。转瞬间,乌云,就像打翻的墨汁,从天边,迅速侵染开来。狂风,卷着沙石,呼啸而过。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正在办公室审阅文件的赵承平,被窗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狂暴的景象,惊得,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冰冷的、熟悉的恐惧感,瞬间,攥住了他的神经。
暴雨!
对于一个建筑工地而言,突发的极端天气,就是最严酷的、不打招呼的“终极大考”。脚手架是否牢固?基坑会不会被淹?临时搭建的工棚,会不会被掀翻?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8。12案”中,那些因为管理疏忽,而导致的安全事故的卷宗记录。
他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连伞都来不及拿,就冲出了办公室。
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雨刮器,开到了最快的档位,却依然,无法完全刮净那如同瀑布般,倾泻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赵承平的心,随着车轮的飞转,提到了嗓子眼。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看到一片狼藉、手忙脚乱、甚至发生意外的、最坏的心理准备。
然而,当他冒着倾盆大雨,驱车赶到纺织路社区的工地门口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愣在了当场。
工地上,早已,停工了。
巨大的塔吊,已经按照防风预案,调整到了顺风的角度,吊臂,稳稳地,固定住了。
所有的脚手架上,都空无一人。那些原本覆盖在外面的绿色防尘网,已经被加固的绳索,牢牢地,绑在了钢管上,在狂风中,只是微微地抖动,却没有丝毫被撕裂的迹象。
工地入口处,那个穿着雨衣的值班员,正拿着手电筒,仔细地,检查着路边排水沟的疏通情况。
而更让赵承平意外的是,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项目经理小张,正和几个施工队长一起,站在一个刚刚开挖的、用于铺设新下水管道的基坑旁,指挥着工人们,用沙袋,加固基坑的边缘,防止雨水倒灌和塌方。
他们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们的安全帽帽檐,不断地往下流。但没有一个人,离开岗位。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对抗着天威的、沉着与专注。
赵承平,默默地,将车停在了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下车,也没有去惊动他们。
他就这样,坐在车里,隔着一层被雨水冲刷的、模糊的车窗,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看到,小张,在加固完基坑后,又带着人,去检查临时工棚的电线,确保没有漏电的风险。
他看到,那些刚刚还很喧闹的工地,此刻,在狂风暴雨的洗礼下,展现出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有序的、强大的韧性。
赵承平,靠在了椅背上。
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
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踏实的放心,如同暖流般,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这场暴雨,替他,完成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验收”。
它“验收”的,不仅仅是这个工地的应急预案,和管理水平。
更是他,和陈立峰,在那个小小的茶室里,共同立下的那份,关于“责任”与“信任”的契约。
随着工程推进,居民们陆续搬回改造后的新家。
赵承平,跟随着由居委会、施工方和监理方组成的联合回访团队,再次,踏上了这片他早已无比熟悉的土地。
他的身份,不再是那个手持图纸、目光锐利的“检查员”,而更像是一个等待着交出答卷后、迎接最终“评判”的学生,心情,混杂着期待、忐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