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蠹星公主的命令落下,黑红色的虫潮便以超越认知的速度,如同污秽的血墨,在无垠星图上泼洒开,呈辐射状向着四面八方奔涌,弥漫。
蠹星公主已有秩序在侧,所以,这不能算是一种无序的暴虐,而是一场裹挟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圣意味的,规模浩大的祭典。
而这场仪式的执行者,正是那些自神只死躯恶疮中爬出的,最为虔诚也最为可怖的使徒,星际死亡蠕虫。
它们既是最初的刽子手,也会成为最后的祭品。
这是那些有幸,或者说,是那些极度不幸,得以目睹其真容的幸存者们,在生命焰火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瞬,于灵魂深处刻下的,混杂着最深切恐惧与一丝诡异惊叹的名号。
它们的外形,是对生命形态的纯粹亵渎:
漆黑,粘腻,无定形的躯干如同不断流动的腐化淤泥,却又覆盖着硬化,粗糙的暗色几丁质甲壳。
节肢尖锐而扭曲,仿佛被恶意强行掰折,口器则是不断旋转,层层嵌套的利齿深渊。
无法完全闭合的颚部永无止境地滴落着强酸性的涎液,所过之处,金属哀鸣着熔解,岩石无声地腐蚀,生命化为刺鼻的青烟,蒸发殆尽。
然而,当它们成千上万,沉默的在冰冷的星空间同步游弋时,那整齐划一的姿态,那高效而协调的穿梭轨迹,竟会在某个凝视的瞬间,呈现出一种超越个体丑陋的,宏大而精密的秩序感。
仿佛一场专为死亡谱写的,无声的齐舞,弥漫着令人心胆俱裂,却又无法完全否认的,邪异而黑暗的美感。
而这,仅仅是它们降临之初的形态。
它们的杀戮,并非源于生存的本能或贪婪的私欲,而是为了一个极其简单,也因此而极端残酷的终极目标,即遵循蠹星公主的最后谕令:
去成为灾难,去推动命运,去屠戮目光所能触及的一切生灵。
对它们而言,这不是需要背负的孽债,而是在履行与生俱来的,不可违逆亦不容置疑的神圣职责。
为生命带来死亡,即是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吞噬,便是献给那至高的,无声而狂热的赞歌。
它们穿梭于虚无的真空,如同在无形海洋中自如游弋,庞大的身躯能轻易撞碎小型星舰看似坚固的装甲。
它们会如同宣告末日的陨石雨般,呼啸着涌入一颗颗星球的大气层,狠狠砸向生机勃勃的大地,然后,盛宴,正式开始。
虫潮所过之处,万物凋零,万象俱寂。
它们吞噬茵茵绿植,吮吸江河湖海,将奔跑的动物连同其栖身的巢穴一并嚼碎,咽下,甚至连深埋于地壳深处的能量矿脉也不肯放过。
它们就是最虔诚,也是最彻底的清道夫,将一颗颗曾经闪耀着生命光华的星球,啃噬成仅剩下空洞和死寂的冰冷渣滓。
然而,在这席卷一切的虫潮中,偶尔,会有极其稀少的个体,在其混沌蒙昧的意识最底层,掠过一丝难以名状,转瞬即逝的波动。
或许是面对那些颤抖着,凝聚起最后勇气试图对抗它们的渺小生命时,一种源于未知根源的,近乎本能的微弱不忍与怜悯。
可这正如同投入亘古死水中的一粒微尘,泛起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也意味着这丝微不足道的动摇,注定毫无意义。
它们自诞生之初,便是罪孽的具象化身,是注定要浸透亿万生命鲜血的活体祭品。
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给这片寰宇中所有的生命,带去绝对平等的死亡。
随着虫潮吞噬的生命越多,最为可怖,也最为绚丽的景象,随之展现。
它们那原本漆黑丑陋的躯体,便如同被逐渐注入了滚烫的,沸腾的血液般,开始泛起不祥却又惊心动魄的红光。
从最初仅是甲壳缝隙间泄露的丝丝缕缕,到最终通体化为那种令人窒息的,仿佛由亿万生命凝结而成的,刚刚凝固的血液般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