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宇宙浩瀚,星辰无数,熄灭本是常态,可当真正属于你的那颗小星星熄灭的时候。
你灵魂的版图上,就会塌陷出一个再也无法填补的空洞。
虫母的思维依旧在宏观层面运转,处理着种族延续的指令,回应着新诞生的万千子民的呼唤。
祂知道,毕亚斯的生命已陷入不知还有多久的倒计时,但祂作为父亲而非仅仅是蠹星公主的那部分,正以一种近乎荒谬的顽强,拒绝将这份知道转化为承认。
祂依旧在倾听,在精神域里那片死寂的频道上,虫母投入了远超必要的感知力。
仿佛只要祂足够专注,就能从那片空洞的空白中重新打捞起一丝微弱的回响。
祂意识的触须拂过与那可爱孩子相关的所有记忆,那些影像,声音,情感波动,清晰得可怕,却也都戴上了一层名为过往的冷光。
它们曾经是流动的,可延续的现在,如今却成了封存的标本,意料之中的死亡,也像是一篇早已写好结局的黑童话。
而祂不愿接受的心,则在那已然完结的空白处,用无形之笔,一遍又一遍地书写着假如和或许,企图修改那早已落定的,墨迹已干的最后一章。
“你怎么了?是累了吗?”
淅淅沥沥的雨声随着王虫充满担忧的询问,终于打破了虫母精神域里的死寂,祂轻轻侧头,看着星期日因为对祂的忧心和关爱而微微颤动的洁白耳羽。
星期日的声音很轻,像生怕惊扰了什么,他温热的手掌覆上虫母捂住心口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关切与支撑。
他能感觉到虫母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意识流中,出现了一处冰冷死寂的断层,那与寻常生命的消逝不同,带着更深邃,更隐秘的痛楚。
虫母缓缓睁开眼,眼底映出星期日盛满忧虑的金色眼眸,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星期日微微颤动的耳羽,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失去了一个孩子,星期日。”
虫母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不像是在叹息,祂就好像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但那平静之下,有着连星神伟力也无法填补的空洞。
“祂的死亡,是存在本身的熄灭,我知道它会来,我也计算过它的必然,但当它真的发生时,这二者都变得毫无意义。”
祂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星期日的眼眸,看向这位年轻王虫的灵魂。
“我链接着亿万子民,他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如同银河的沙砾,我是他们的源头,是他们的归处。
我理应习惯告别,可毕亚斯,祂不一样,祂是我孤独走向创造时,亲手塑造的第一个,拥有独立完整意志的孩子。”
虫母的指尖停留在星期日的耳羽根部,感受着那里细微的悸动。
“我给了他生命,给了他爱,给了他可以选择的道路,也感受到了祂的终结。
这是我默许的,甚至是我推动的。
因为在我看到的未来里,这是必要的代价,是你们通向自由路上,必须用于铺路的,一块顽石,即便那块石头,是我心爱孩子的心脏。”
虫母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细缝,流露出非常明显的人性化的迷茫与痛楚。
“我爱祂们每一个,星期日,爱到愿意为祂们规划未来,爱到必须亲手为祂们中的一些,写下悲哀的结局。
这感觉很奇怪,对不对?我明明是想给予祂们最大的自由,却不得不先施加最精密的操控,然后,看着祂们牺牲。”
星期日的心被揪紧了,他能理解虫母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却又被其中蕴含的,近乎冷酷的深情所震撼。
他看见的,是虫母在星神的职责与父亲本能之间被撕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