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你既怕我杀你,何不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沉静,很是无畏,很是无惧。
可他越是不正面答,高澄心底越凉。
明明一个膳奴,明明可以轻易处死,他却仍旧不死心。
“好好答我问的话!”
兰京缓缓抬手,指腹轻轻拭去高澄眼角的泪痕,唇角勾出一抹笑,坦然道:
“无论大将军是因疑心我要杀你而痛苦,还是因不忍杀我而痛苦……于我,都足够了。”
望进高澄眼底,最后几个字,声音轻而清晰:
“你杀了我吧!”
高澄像被这句话烫到一般,猛地松手起身。
“你以为。。。。。。我不敢?”
退开两步,对外吩喝道:
“来人!拖出去鞭刑,什么时候肯清清楚楚回一个‘是’或‘不是’,什么时候停刑来报!”
“诺!”
院中一记一记鞭响沉闷,自始至终,却都未听见兰京一丝哀嚎。
高澄回房后和衣倚靠在凭几上,随手抓起一本书,目光在字句间游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知何时便迷糊睡了过去,直到一个寒颤陡然惊醒。
烛泪堆叠,屋外死一般寂静,门口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呵!”
他泄出一声无力的冷笑,随即提音唤道:“桃枝!”
倚门打盹的刘桃枝一个激灵,慌忙推门而入:“大将军有何吩咐?”
“那边。。。。。。打了多少鞭了?”
“怕是已下去百来鞭了。”
高澄沉默片刻,终于挥了挥手:
“去,让他们停下吧,估计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吭一声。。。。。。”
刘桃枝迟疑了一瞬,最终前去传令。
兰京在恍惚中感到腕间一松,束缚被解开了。
一阵夜风掠过,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正见几片枯叶在昏暗中翩然旋落。
缓缓摊开掌心,一片叶子轻轻擦过,触感微凉,还带着夜露的湿意。
未及握住,风便又将它卷起,带向了更深沉的黑暗。
晨风中崔季舒嗓音清朗,字字含悲,在众人面前吟诵着:
“主人且勿喧,贱子歌一言。仆本寒乡士,出身蒙汉恩……”
吟至“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时,声调哽咽,不由得以袖拭泪,难以为继。
斛律金下马递过马鞭给侍从,听到这首不明由头的诗眉头紧锁,侧身向斛律光、斛律羡两兄弟低声问道:
“明月,崔侍郎这一大早哭哭啼啼的,念的什么诗?什么‘将军下世’、‘部曲罕存’?听着实在不祥。”
斛律光低声答:“是鲍照的《代东武吟》。崔侍郎应是在追怀慕容绍宗行台。”
斛律金闻言脸色更沉,不由斥道:
“大清早的,在大将军府门前诵这等不详诗,成何体统!”
司马子如轻抚长须走了过来,低声重复着一句:“‘时事一朝异,孤绩谁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