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城中,光线昏暗的石屋中,妖帝潺钦频频垂头沉思,这么多年来,都在悔恨与惭秽中迷失自我,以至于几千年里,极少出石屋。
听闻璐瑶寻回了真正的白雪歌之女,他对此已了然于胸,不过还是想去见见,他在床沿踌躇许久,嗫喏地拿起梳子,轻轻梳顺长发。
他其实早有预料,先前找到的帝姬并非他所预知的人,所以一直避而不见,从未传唤过冰吟。
这一回,大抵不会出错。
他想要弥补一些对孩子的亏欠,这些年来不闻不问,甚至下逐过追杀令,派着鹰司猿首四处搜寻绞杀,每每回想,他都会怅然泪下。
他颤抖着,梳顺了长发,看向铜镜,妄图寻找一丝属于父亲的慈爱面庞,可镜中呈现的,唯有一张黯然神伤的脸,总总蹙眉眯眼。
他想找到他们的孩子,说些什么?可先前的千言万语,又在他挽起长发后变成一片空白,他顿时声泪俱下,这才明白。
这个孩子是注定要和他离心的,无论说什么,只会加重她的怨恨,无论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
他晃晃悠悠走到床边,将挽着的发髻松了,继续沉沉坐在床上,目空一切。
“别来无恙啊,我的好父帝!”
此时,冰吟笑语晏晏,夺门而入。
“你来做什么?出去!”妖帝双目紧闭,不愿相见。
“别着急赶我走啊,父帝,女儿炖了亲手做的汤,特地给您送来了。”冰吟字字珠玑,将篮子放在了一个桌上,拿起碗便盛了半碗。
“拿着你的东西滚,别出现在我面前碍眼!听到了没?”妖帝语调激昂,青筋暴起,不愿看她。
冰吟讥笑地看向他,“别急啊,父帝头一回见女儿,出言如此粗劣,实在令女儿寒心。”
接着,她缓缓走向妖帝,声音娇软道:“父帝睁眼瞧瞧女儿,是否与我那故去的母妃相像啊?”
妖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她的孩子!”
“父帝都不曾睁眼,如何辨认!”
“我心明耳亮,自是分辨得出。”
冰吟忍俊不禁道:“心明耳亮?那我可要见识一下了。”
冰吟端来了一碗内脏汤,送到了妖帝眼前,只是片刻,妖帝便撇开头质问:“你就拿这个泔水给我喝吗?好大的胆子!”
“这可不是什么泔水,这是狼心狗肺汤,大补呢!专治凉薄心狠之人,我听到后也十分惊诧,周边一遭人都没这个病症,这时我就想到了,我的好父帝,您呐,不正是这狼心狗肺之人吗?正所谓对症下药,父帝不妨吃了,根治这毛病!”
说罢,冰吟舀起一勺汤,送到了妖帝嘴边,妖帝勃然大怒,掀了碗勺,“住口,你个贱民,冒充她的女儿究竟意欲何为?”
“您错了?不是我冒充,是您的爱妃将我塑造成那位的女儿的,你以为我想吗?”她逐步逼近,眼里不可藏的恨意汹涌澎湃。
“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赶紧滚出妖界,永远别回来,以后,无论惹下什么祸事,都与妖族无关。”妖帝厉声道。
冰吟直起身板,言语略带挑衅道:“凭什么?”
“我这番千里迢迢回来,可不是和你续什么虚情假意的父女情的。”
妖帝警惕地看向她,冰吟嘴角微撇,胜利在望道:“父帝,既然你管束不好妖界,何必将职权交给璐瑶这个外人,不如,禅位给我!我定为妖族安邦定国,再造昔日荣光,妖民所求的盛世太平,只有我才能实现。”
“放肆!”妖帝怒不可遏,双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他对着门外怒吼道,“来人呐,将这个口出狂言的孽障给本帝拖下去,乱棍打死,不必通告帝妃!”
然而,冰吟却毫无惧色,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因为她心里清楚得很,外面早已空无一人,根本不会有人来响应妖帝的命令。
妖帝见无人回应,心中顿时一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落入了冰吟的圈套之中。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又怎会没有预料到今日的局面呢?
妖帝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他再次扯开嗓子,对着门外大喊:“人都死绝了吗?怎么一个都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