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攻击好像也停止了。
他慢慢睁开眼,看到了薛原失望的目光。
薛统领一脸无趣的收刀入鞘,“方统领一直对你有亏欠,所以临走前嘱咐我多多关照你,结果,就要我关照你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要我看,即便当初方统领不下药,你也混不出什么名堂,只不过方统领的举动给你找了个借口而已。”
方循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薛原:“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方循礼不说话了。够清楚,非常清楚。清楚到每一个字都像一支箭似的刺进方循礼的耳朵里,刺得他钻心。
薛原冷笑,“你需要我帮忙的,我已经都按你说的做了,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还是可以随时来找我,谁让我们方统领说他欠你的呢?其实你也不用查什么案子,何必让自己劳心费神?你运气好,就算一辈子躲在方统领的亏欠里……哦对,还可以躲在城主兄长这个名头里,这些都足够让你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了,就算蚀月族再次打过来,你也可以和老幼妇孺一起躲起来,会有人保护你们的。”
方循礼感觉自己的耳朵是两簇箭靶,已经被万箭穿透了。
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左如今让他离宫的时候也说了类似的话。
原来在他们心里,自己真的已经是个让人不再抱有期待的废物了吗?
他一个从无定堂云阶出来弟子,竟有一日竟会沦落至此……是真的命运捉弄,还是他自己实在不争气,一次一次让命运占了上风?
方循礼不知道薛原什么时候走的,他只记得薛原没关门。
早春夜里的冷风灌进他房间里,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冷了个透,几乎快要贴在墙角僵成一片浮雕了。
风里还掺杂着薛原的声音,“烂泥”,“借口”,“混不出什么名堂”……一句一句反反复复的砸下来。
最可笑的是,方循礼自己好像也认可这样的审判,他觉得薛原说得没错。这个认可比这些话更让他难受。他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面上。不远处未关的房门像一个黑色的巨口,仿佛在张着大嘴嘲笑他。
“废物。”
他再次听到了这个声音。
但这次不是薛原说的,是他自己的声音。自心底的幽暗处浮上来,从口中吐出。
他自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随着这声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他的眼泪。
他以为自己凹陷的眼窝早已干涸,没想到还偷偷存了这么多水,他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顾不上房门没关,顾不上家中仆从肯定能听到,就只是哭。
他忘记了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挂着泪的眼睛和脸皮被风一吹,刀割似的疼。
他在这疼痛中彻底清醒过来,竟莫名觉得有些轻松和安宁,整个人有一种魂飞天外的畅快。
到此刻,他有些理解了左如今在为何杀完人之后会难得的恢复心神宁静。人总是需要一些手段发泄自己郁结的心事,尽管左如今的手段有些……
一个念头,在这样的时候慢慢清晰起来:对啊,他方循礼已经一无所有了,无职无权,连留在星儿身边做护卫都做不到了,甚至被他最信得过的那个人当作废物一样的安置在家。他什么都没有,那就意味着真正的自由。既然自由,又何必纠结?他完全可以完全遵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没有任何束缚。即便他真的冲到左如今面前和她堂堂正正的对峙此案,又能如何呢?
又能如何呢?
墙角的浮雕开始松动,他缓缓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像是给他注入了些许力量。他撑着旁边的墙站起身,身形虽然消瘦,也不算笔直,但勉强还算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