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纱游动,海水深寂。
在骸骨安眠的海渊,明九夭于灵莲盛开的花丛中,与其他灵族人一起等待着珍婆婆的故事。
珍婆婆用沙哑轻柔的声音哼起了歌,鲛人唱出的旋律奇异幽远,旋律中,一首古老的歌谣缓缓展现:
“……懵懂者用指尖触碰潮汐,新的生灵便由此诞生……永生蒙昧的族群,开始寻找生灵的意义……”
“……它们知道了何为生命,何为死亡,于是,咸涩便渗入骨血,银鳞沉入海底……”
“……它们用月光编织经纬,以骸骨筑造巢穴,倾听着远古的潮声,等待着未知的宿命……”
珍婆婆叹息了一声,眸光温柔地看着明九夭与阿银:“……你们愿意听婆婆讲一个故事吗?”
……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间劫难刚刚平息,但天地间的异常仍旧频发。
一群银白的游鱼被翻滚的海浪推上了干涸的土地,海水在迅速消失,潮湿的鳞片被烘烤得瞬间卷曲,它们在烈日的灼烧下撑不过甚至短短一息,就已经永别了钟爱的深海。
但阴影降下,一双手捧起了它们,那人脚步游移,没有归处与目的,却一步步带着它们,回到了海里。
怒号的大海被安抚,海里的生灵在那一瞬间,都感受到了同一个气息:那是天地、自然与万物生灵,是周围的一切。
气息在说,世间的规则已经建立,请安心。
银鱼重获了生命,它们无知无觉地朝深海游去,当银白的“发丝”遮蔽了“眼睛”,它们才发现,那双手赐予的,不仅仅是生命。
懵懂的神灵创造了新的生灵,却没有给予它们生灵应有的感情。
茫然又蒙昧的族群在深海游荡,却发现它们早已回不到过去的模样。
它们捕食,生长,死亡……不,没有死亡,它们退回了孩童的模样,需要被其他银鱼保护喂养。
数次轮回后,终于,一尾银鱼摆动着鱼尾,任银发缠绕手臂,靠近了海岸暗礁,第一次长久地浮出了海面,
它听到了一首悠扬的曲子,是大海里没有的声音。
银鱼沐浴着月光,在夜空下微微转首,最终在挂着灯的摇荡小舟上,看到了一双明亮赤诚的眼睛,好似月亮。
它上了岸,学会了行走、睡觉,还学会了语言与歌唱。
但它从未对那温柔待它的渔郎开过口,只有寂静的月夜里,它会在海边呼唤自己的族群,将歌谣一一传唱。
渔郎带着它换过很多居所,但无一例外,都是靠近大海的地方。
从年少到暮霭苍苍,他从未对它提过要求,也从未询问它的来历。
他见过了它不似常人的银尾,却没有任何惧怕与远离。
他尊重它的习惯,第一次见到它生啃活鱼,也只是笑着跟它说:需要我去掉鳞片吗?
岁月在它身上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它的生命很长,短短几十年于它不过是须臾,但对渔郎却刚好相反。
那对它来说轻得不能再轻的岁月,于他却是一生的时间。
老人临死前,对它提出了相遇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要求——
他说: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你的身份,去回到大海吧。
银鱼沉默又安静地看着他断绝了气息,然后离开了那间屋子。
渔郎的尸体静静躺在床上,被黑暗孤零零地吞没,最后,和那晚的月亮一起,被埋进了它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