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转身,深深看着曲自涯,低声道:“自涯,你到底清醒没有?”
“看看天,看看周围,看看你。”
“天地万物,包括我们自己,都要面临将亡的未来,你还在想九夭是否会遭受唾骂?”
“若是九夭在此,她定会比我更早寻求真相,去勘破这方迷障,虽然她和我们一样,会对过去的错误深感愧疚,但她不会因此困于孽海,反而会竭力踏碎心障,倾尽全力去弥合因果、逆转乾坤。”
“自涯,不要沉溺于悔恨,我们要坚定地向前,与其后悔内疚,不如把精力放在弥补错误带来的后果上。”
“抬起头,不要畏惧过去,更不要畏惧以后,九夭她在等着我们。”
曲自涯怔怔地僵在原地,唇瓣微颤,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点头,一点冰凉猝不及防地滑落脸颊——那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泪。
他下意识地侧过脸,想将这份狼狈藏进低垂的阴影里。
台阶之上,白青无声轻叹,她伸出手,指腹轻柔地拂去他颊上的湿意。
虽然她未曾目睹,但心如明镜:在曲自涯一直安慰她、支撑她的漫长日夜里,他自己,或许也如这般,曾沉默地将无声的泪水独自咽下。
当初游不归来到碧水宗,将云散的真实身份告知她时,比她反应更大的,是从未见过云散的曲自涯。
尤其是听到她因凤国一事再度“死亡”,曲自涯更是陷入了无比的愧疚与悔恨中。
尘虚尊者故去后,曲自涯远游天下,本意是为那两柄遗剑寻求升阶之机,但九夭一死,升月沉阁,残阳封鞘,纵使他寻齐了所需的天材地宝,也再无用处,可即便如此,他仍在世间漂泊。
偶尔有他的书信寄回,信笺间夹着凡间的风物趣闻,字里行间透着“一切安好”,但白青明白——九夭死后,曲自涯的每一步足迹,都踏在追寻她昔日痕迹的路上。
他是最快接受九夭死讯的人,也是最快安慰自己振作的人。
可曲自涯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又何曾真正放下?
那场死亡,早已化作他心底无法愈合的沉疴,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怀着微弱的希望去寻找九夭的复生可能。
但是,他们都要站起来继续走。
“走吧。”白青道。
曲自涯跟上了她。
一直到了山巅,白青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已经出关并等着她的碧水宗宗主。
崖边,那道身影孤悬于猎猎山风之中,遥望着天际翻涌的墨云,神情似凝了千钧重担,又似含了无尽苍凉。
当白青与曲自涯的身影闯入视线,他脸上那抹无奈与叹息仿佛更深了几分,化作一声低徊在风中的轻唤:“阿青啊阿青……”
呼啸的风卷起白青素色的裙裾,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缓缓屈膝,于嶙峋山石之上,极平静、极认真地俯身行了一个叩首大礼,鹤氅逶迤于地,更衬得她身形单薄。
碧水宗宗主身形剧震,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便要上前搀扶。
然而,就在他抬步的瞬间,一个极轻、却足以劈开风啸的声音,自那伏地的身影处响起:“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