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及尊者站在山巅,看着一身青衣鹤氅的女儿渐渐远去。
她的声音淡在风中,显得模糊不清:“……尊者,白青心无大爱,自私又凉薄,即使明天世间便要毁灭,我也想身边都是所爱之人。”
“您是一位好宗主,也是世人的白及尊者,白青自是不能以小爱指责大爱,但恕白青无法放下隔阂。”
“但是您放心,碧水宗养我育我,我也深爱碧水宗,末日到来之前,我依旧会恪守碧水宗宗训——仁心仁术,丹心济民。”
“而且……我要替九夭守好她想保护的世间。”
话音袅袅,迅速被强劲的山风撕碎、卷走,彻底湮灭于茫茫云海与无尽苍穹之间。
白及默然垂首,周围再次变成一幅静寂的画卷。
他甚至没有机会将四大宗门的弥补之举说出口,但他也知道,再多的弥补,终究掩盖不了当初的裂痕。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于山路,白及才重新望向遥远的天际,魔域影现,墨影重重,任谁看都是一番灭世之景。
白及一直看着,当那墨色越发浓重,隐隐可听魔族呼啸之声后,他的眸色终于变沉。
白及尊者抬起手,五指结印,嘴中开始默念着什么。
随着他手中结印开始,碧水宗所处的山岳灵脉,渐渐传来隐隐的震动。
这附近的灵气仿佛被什么吸引一样,开始缓慢流动起来。
白及正要结下一个印记,突然,一道青影如利箭般刺破山巅翻涌的云层,如远山晨雾的碧青瞬间攥住了他的视线。
白及手中动作一滞,他定睛看去,那是一只极为灵美的青鸟,它收拢双翼,轻盈地落于他身前嶙峋的山石之上。
青鸟啄了啄自己纤长的羽毛,那流淌着温润的灵光的青羽在黑云翻涌、灵气异动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它那双琉璃般的瞳眸清澈见底,带着灵兽的纯稚懵懂,青鸟似乎没有感受到天色将倾的昏暗,温柔又天真的兽瞳注视着山崖边的白及尊者。
白及尊者看着那抹青色,手结之印慢慢停住,指尖微凝。
他静默片刻,随即散了法印,袍袖轻拂作驱赶状,沉静眸光对上青鸟那对清透的兽瞳,声音低沉而缓:“……你周身灵光流转,想来灵识已启,那便听本尊一言,速速离去,然后寻一处安稳地界藏好。”
“若是你能在此番大劫中保全性命……”他语声微顿,似有未尽之意,“他日,未必不能遇得化形之机缘。”
青鸟注视着他,微微偏着鸟首,似是懵懂不知。
但在白及尊者的催促目光下,它终于扇了扇翅膀,起身飞离了这片地。
青鸟在空中扑棱着青羽翅膀,它在天上打了个旋,悠长地清鸣了一声。
那流云般的身形迅速飞出山巅,就在它即将没入云层时,一支竹筒忽然从它身上掉了下来,直直落向白及尊者。
白及尊者眼眸一凝,伸手接住。
他指尖拂过竹筒,触感温润质朴,灵识探入亦如石沉大海,寻不出半分施法的痕迹,俨然一支再寻常不过的竹筒。
白及尊者启开竹筒封蜡,抽出一张素白笺纸,目光触及笺上字迹的刹那,他呼吸微不可察地一轻——那字迹柔婉中透着一股清峭风骨,正是他当年一笔一划,亲手伴着练就的好字,早已收拢在记忆深处,再熟悉不过。
白纸墨痕,寥寥数语,仿佛那青衣女子正站在他面前平静地陈述给他:
——御灵门游不归,白珩卿兰之子,其血曾解七百年前景城魔毒,立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