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宇缓动佛珠:“虽不为真,但也非假。”
其实沈吉到这里来,就是想听他亲口解释清楚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没料到竟被如此敷衍,自然有些急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师看似堪破万物,却连自己亲生骨肉,都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吗?”
星宇朝着空气行礼:“贫僧想说个故事。信与不信,小施主自行定夺。”
尽管内心非常气愤,但无论如何大师都不像个会耍无赖的人,沈吉听星宇仍叫自己小施主,便知事情或另有蹊跷,他用尽力气平复下心情,放轻声音:“抱歉,刚才有点激动了,您请讲吧。”
星宇这才说:“我与沈奈是在追捕心印的过程中相识的,她是个充满魅力、值得任何人去爱的女子,只不过我心早已皈依佛门,并没有打算为了红尘返回俗世。”
没打算?那我是从哪来的?不要说是酒后乱性之类的拙略借口!
大师的话沈吉听来当然很不舒服,嘴唇也有些微微发抖。
梦傀吐槽:“好绝,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装什么世外高人呀!”
星宇继续道:“那时候沈奈在寻找一个非常厉害且特别的心印,我不知就里,只因与她同行而被卷入其中。小施主经历过几次副本,应当很清楚,心印总是会揪着人类某种弱点,去捏造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来引诱我们失去本心。”
沈吉缓慢点头。
星宇叹了口气:“但我们当时进入的那个副本,却与过往所见的副本截然不同,或者说,那个空间几乎跟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差别,全部都是正常且熟悉的人和事,正常到无懈可击。”
这话让沈吉十分惊讶,虽然他相关的经历不多,但也知道,无论副本故事如何离奇恐怖,但假的就是假的,根本不可能像生活那般细腻复杂。莫非大师所说的,就是那个害得沈家支离破碎的心印吗?
星宇低下头:“唯一不同的是……在那个世界里,我不再是名僧人,沈奈也没有复杂的家事。我与她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过着人世间最平凡正常的生活,关系亲密,情深意重,而且一过就是整整三年。”
原来镜花水月不仅美好,还伤人……这个故事完全超乎了沈吉的想象,他甚至不知该再问什么才好。
星宇继续:“当时我沉沦其间,反而觉得此世才是黄粱幻梦。最后,还是沈奈瞧出了副本的破绽,带我逃了出来……当时我只恨自己的修行意义全无,大受打击,结果,偏又发生了更离奇的事情。”
沈吉生出预感:“……是跟我有关吗?”
星宇点头:“沈奈在副本中刚刚怀孕,没想到我们回到现世,那孩子……也就是你,仍旧没有消失。”
梦傀:“…………啊?”
沈吉脑补过各种狗血的状况,但事实还是让他彻底手足无措,难怪没人认识自己的父亲,难怪都这个时候了,星宇还要管自己叫小施主,原来自己只是个本不应该存在的错误啊,用星宇的话来说,是应该消失才对的。
想到这里,沈吉忽然发着抖站起身来。
他并没有奢望得到什么父爱,但是……他也没做好准备,接受这样残酷又荒诞的现实。
星宇露出忧色,随之起身劝说:“你不要为此太过伤神,其实我本不想讲出来,毕竟我答应过沈奈,此生此世,守口如瓶。但你……毕竟不是别人,你有权知道。”
沈吉对着空气愣神良久,虽然手仍旧抖着,却用很平静麻木的声音说道:“这下子我全都明白了,多谢大师知无不言。”
丢下这话,实在坚持不了一分一毫,他离开拉开门大步冲了出去。
星宇想追,犹豫之后却终还是选择放弃,只慢慢地把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长叹而默。
*
寺里香火鼎盛,虽已至傍晚,但门口依旧排满了虔诚的信徒。
沈吉低着头从偏门出来,因情绪崩塌而走得很快,没想竟忽被一只大手拦住。
是馆长。
莫名出现在这里的江之野有些无奈:“不是跟你讲过很多次了,别再去找那和尚吗?”
直至这一秒,沈吉才终于明白了馆长的真实意图,他原以为江之野是有点占有欲作祟,才会始终抵触星宇的存在,但仔细回忆起来,无论是自己与外婆和李蜀亲近,甚至是和骆离凑在一起,江之野都没多说过什么,他不是霸道无礼的人。
馆长之所以提防星宇……是因为他感觉得到人类之间的情感,并且非常明白,星宇对自己,绝不是毫无保留的纯粹的好。
也对,一心向佛的人,却受到心印蛊惑多了个孩子,星宇应是很挫败、很厌烦的吧?
自己就是他修行失败的证明,彻底否定了他人生的意义,所以每次见面时大师所掩藏住的真实情绪,到底是什么?
脑子里在电光火石间冒出这些念头,沈吉顿时感觉更加无法负荷,鼻尖微酸的同时,仓促地躲开了江之野的手:“不关你的事。”
江之野敏锐地瞧见沈吉眼睑泛红,再次用力拉住他:“怎么了?”
沈吉是真的不想说,他觉得很不解、很委屈、又很丢人,可努力挣扎,偏敌不过馆长的力气,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