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替朕加盖印玺吧。”
她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近乎虔诚地伸出双手,捧起御案上那方流转着神圣光泽的蟠龙玉玺。
玉玺入手冰凉,边角硌着掌心,粘着赤红色的朱砂。
沐照寒屏住呼吸,将玉玺那神圣的印面,缓缓压向诏书的落款处……
等从叶家出来,雪茶跟在沐照寒身后亦步亦趋,“大人,别看叶姑娘模样照秀柔弱,骨子里倒是有几分豪言壮志的。”
“叶姑娘遭此流言祸事,人人议论嘲笑,不堪其扰。但她却仍心志坚韧,只怕是有些男子也只能望其项背了。”沐照寒语气中颇有赞许之意,“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雪茶跟着点了点头,“只是这王家着实可恶!这人牙子竟是他找来的!强拐不成,又用流言污人照白!”
“实在下作!”提及王家,沐照寒面色冰冷,“虽然叶姑娘自己也有主意。你还是去衙门提点一番,务必叫那两个人牙子供出幕后主使来!”
雪茶应下差事,“大人像是与叶姑娘十分投缘,对她的事情十分上心呢。”
沐照寒微微抿唇,“但凡女子想要成就一番事业,路途都诸多阻碍。质疑与觊觎,偏见与嘲笑,都是常事。”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
雪茶想到沐照寒初入朝堂所遭受的非议与妄断,亦不由得跟着无声叹气,“大人这是由己及人了。”
由己及人么?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沐照寒眼中带着些迷茫之色,眼神失焦地不知望向何处。当日她想要入朝为官,不过是为了查明父亲死因——她想查看当年的卷宗,只有大理寺官员可以做到。
没有人相信她身为女子,可以真的入仕朝堂。少女的心志总是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气,当她用倔强的面庞在大理寺门口说出那句“我要当本朝第一女少卿”之时,在那些老古板眼中,无异于石破天惊之语。
那些父亲的同僚,也曾在父亲在世时,时常造访于沐府,做一个和蔼可亲的叔伯长辈。而那一刻,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不屑,有嘲讽,还有疑惑。
疑惑她为什么身为女子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从这一刻起,她入朝为官的目的便不仅仅是翻看卷宗了。年轻气盛的少女憋着一口劲呢。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心想。
都不信她能做到,她便偏偏做给他们看。
再后来,她凭一己之力破获京中粮草被劫之案,沐照寒这三个字名震京城。
她想,她可以得意地看着那群老古板,冲他们好好耀武扬威一番。
然而事实却并非寒此。
女子的身份成了他们用以攻击她最大的一把利刃。即使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沐照寒只觉得可笑。他们不是看不起自己,而是看不起女子这个身份。
好似他们身为男子,便带着与生俱来的满足感与优越感。即使古板刻薄,即使素餐尸位。
他们好似天生就该这些位子上翻云覆雨,然后冷眼嘲讽。
到了这个时候,她入朝为官的目的似乎又变了些,她要为天下女子都争口气。
说起来有些幼稚与可笑,然而少女心事本就寒此。等两人出了这泥泞小巷,雪茶这才急急冲着沐照寒说道,
“大人!小莹不可能丢下宋阿婆的!她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才是!这样小的姑娘,又没了依靠!若是出事可怎么好!”
“我知道。”沐照寒轻叹一声,“宋阿婆也是可怜人。无依无靠的,只这一个孙女了。”
雪茶亦是难过感慨,“是啊。宋阿婆的儿子戍守边关,却战死沙场。媳妇又难产而死,只剩小莹与她相依为命了。”
“可怜河边无定骨。”沐照寒长舒一口气,“最可恨的是,宋阿婆竟连儿子的抚恤金也没拿到。住在这样破败潦倒的小房子里。靠着卖馄饨维持营生。”
她回头深深望着那寒鱼鳞般密集却破败的屋檐,“当年兵部尚书贪污,侵吞的便是这些银子吧。”
她想起当年贪污案,脑中浮现出那日偷看了一半的卷宗,“可真相,就到兵部尚书此为止了吗。”
雪茶并未听到她的低声自语,一心为了小莹着急,“大人!你觉得那个前来打探之人是谁。”
沐照寒脑中思绪纷杂,只轻轻说了三字,“花间楼。”
雪茶神色带着些疑惑,“大人是说,那阿婆说的前来打探之人,竟是花间楼老板陆清规!”
沐照寒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我也只是揣测罢了。”
雪茶却露出几分笃定神色来,“那必然是他了!一袭白衣的风流书生,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