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亭不再无谓的浪费体力,就着侧倒的姿势闭目缓神。
喝完粥宁侯送来的药膳粥,难受有所缓解。顾长亭尽力压着呕吐的欲望,现在每一分营养都不能浪费。
宁侯看得揪心不已,提议:“我去宫外寻医,太医开的药治标不治本。”
顾长亭放下按唇的绢帕,说:“我身怀有孕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宁侯明白:“死人才能严守秘密,这便是你不求医的原因。长亭,你对自己太过苛刻。”
“我并非完人。”顾长亭看着自己的手,干净地一尘不染,任谁都看不出这双手终结过不少人命。
“刺客的身份查清了吗?”刺客都死在秦恕的剑下,没留一个活口,是梁国派来的死士还是自己人作乱,分清这点很重要。
“还在查。”宁侯扶额叹息,“那四人江湖装扮,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标识,用的刀剑很普通,剑上没有淬毒,看起来行动仓促。画像贴出无人识得,查起来不容易。”
顾长亭说:“查军营。普通士卒不能擅自离营,各军将领都是陛下亲手提拔,当无二心。军需官由我严审过,炊子见不到陛下,能接触到机密且相对自由的只有各大营的幕僚军师。”
宁侯豁然贯通。
秦恕登基后,为了广纳贤才,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允许将军们唯才是用,各国谋士闻讯而来,优胜劣汰进入七将阵营。
他们没有离国户籍,仅许丰厚财物,立下战功方可入籍入仕。这是一种必须的考验,但也存在离心的危险。
风险与利益并存,于人是,于国亦然。
“范围缩小至此,相信很快便能查到真凶。”宁侯想了想,说,“早朝上你对藩王的敲打能震慑一时,但陛下迟迟不醒,你身子又虚,恐怕朝局早晚要乱。”
顾长亭回头看了看安静沉睡的秦恕,说:“陛下会醒的。”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却给人坚定的感觉。
宁侯深以为然,秦恕怎么舍得让顾长亭一人扛下所有。
顾长亭放下龙床帷帐,勉力露出微笑:“义兄,这些日子劳你费心,回府歇息吧。”
他的笑叫人肝颤心疼。宁侯不忍,道:“我不累,该歇着的人是你。今夜我留守,你回泰和宫休息。”
顾长亭摇头说:“我睡眠少,勉强自己反倒难受。待折子搬来看一会儿,累了会歇息。”
顾长亭决定的事很难更改,宁侯知劝说无益只能作罢:“明日早朝你别去了,散朝后我过来。”
“好。”
宁侯走后,御书房的奏折都搬过来了,堆了一桌。
顾长亭又让宫人放了一扇长屏风挡住烛光,方坐在案前凝神批阅。
直到寅时,他才放下手中墨笔,闭目按压眉心。
腹中孩子今夜很乖,没有动作,否则他很难捱到现在。
在此艰难之际,太医和全体宫人都没歇着,守在宫外随时候命。
顾长亭唤玉公公送来一些温软吃食。
补充完体力,他来到龙床前。
挽起帷帐,橘色暖光透过屏风镀在秦恕身上,温柔缓和了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像正常睡眠一般,仿佛天明便会苏醒。
顾长亭很久没有凝神看这张脸。
这些年秦恕虽与他形影不离,但他一心施教,从未关注秦恕身心成长。
只有秦恕监军回来那次,风吹日晒皮肤暗了些,人壮了些,他才好好打量了一番。
秦恕的身量已然拔高,再不是他伸手便可扶顶的少年。
皇袍加身,冕旒遮眼,坐在九五之尊御座上的秦恕与九阶之下手持玉笏的他隔着山河万里,两个世界的距离,他的忧思顾虑,秦恕不明白。
早些离开就好了。顾长亭心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