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的能赶过来吗?”伯奇开始担忧,到了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了自己先前“逃跑”念头的草率,他想要借助梦境遁逃,最后很有可能落在最为可怕的人手上。
涂山猗眨眼笑:“放心吧,我们还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呢,怎么会忍心见你变成死尸呢?”
伯奇的心颤了颤,他怎么觉得这任务越发危险了呢?
傅眷一脸平静地望着伯奇,她是最渴求八年前真相的人,她表现得比涂山猗还要沉静,仿佛一切与自身没有半点关联。当年之事,是玄真道廷与世家合作的,大阵本该完美无缺,可偏偏出现了意外,看来真如她过去所设想的那般,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但那些人到底是谁呢?他们在求什么?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傅眷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解锁,瞥了一眼,是王玄明发来的消息。上头说玄真道廷捕捉到了式神活动的痕迹,正在调查沈城的外来阴阳师,问她有没有兴趣同行。往常可没有见道廷去管阴阳师、红衣主教等外来修士,怎么现在被区区式神惊动?傅眷眼皮子一跳,心中浮现了一抹古怪的情绪。
“怎么了?”姜夷光窥见了傅眷的神色变化,强压下窥视傅眷手机屏幕的念头,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声。
傅眷道:“道廷那边也开始查阴阳师了。”
姜夷光一句话脱口而出:“又是王玄明?”在命运的催动下,王玄明这个“男主”总会在特定的时机出现在了主线剧情里,十分的碍眼。她清净了大半个四月,原本都想不起这个人了,可眼下说出这三个字时,她就发现自己对王玄明的厌恶没有消失半点儿。
“我们不跟他同行。”傅眷看着姜夷光,解释了一句。
姜夷光在心中冷呵,这可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情。是命运总会将棋子落在恰当的位置,形成一个又一个路障。“你要跟他一起也没有关系。”姜夷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响起,但是很快的,她又打了补丁,“这样还可以打探一下玄真道廷的消息呢。”
傅眷没说话,她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姜夷光。
姜夷光被她盯得浑身不适,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一脚踩到趴在地上装死的伯奇。
伯奇“嗷”了一声,本能地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抱怨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一旁的涂山猗眼见着这一幕,打量姜夷光、傅眷的视线里充满了兴味。
傅眷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她没有接姜夷光的话茬,驱动着轮椅转身去收拾要携带的法器。往常的对手都是些为祸人间的“妖魔鬼怪”,如外来的阴阳师虽有所见闻,从未与对方切磋过。阴阳道基于阴阳、五行之变,本就是从神州术法中衍生出的,可经过千年的演变,与神州本土的道术有了很大的不同,毕竟各自供奉的神庭有着天差地别。
“这大龙受伤之后,谁都想啃食一口吧?”涂山猗懒洋洋地翻了身,趴在了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询问。“大龙”指得自然是神州仅剩下的一条贯穿东西的龙脉,它与神州人道气数息息相关,可偏偏有人着了魔。但是对她而言,也不算坏,毕竟青丘要进入人世的前提,就是这条镇压山海的龙脉有损。青丘过往与人间是联盟,可族属、出身都不同,在认知上自然也会有差异在。
“贪婪是没有限度的。”姜夷光耸了耸肩,这本来就是一个崩坏的,需要救世主来拯救的世道。说起来,她也是龙脉精华的受益者,那样的存在比任何天材地宝都能滋养自身。知道这点并且能够触摸到龙脉的人,想要克制内心的杂念和贪欲,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吧?毕竟守着宝山而不动容……那已经是近乎圣人的行为了。而在这个大劫当前的时代,有几个圣人?
姜夷光又拿眼神去瞧傅眷。
龙脉精华在傅眷之手,可她没有自己使用,反倒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先前道了一声谢后没敢多想傅眷的心思,如今想到了“圣人”二字时,脑海中免不了浮现傅眷的面孔。她是真的不在意龙脉。要是真的修到了“太上忘情”境界,那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圣人了吧?大道无情、大道无私,若有偏倚,是修不成的。命运要她遍经苦痛后,再将一切存在的都抛弃?这么想,就算是身为主角,其实也不比自己这样命中注定的“炮灰”要好多少。
命运只轻轻地落下了一笔,可她们却要有千万般苦难。
姜夷光的面上中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情怀,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与自己一样做囚徒的人。
傅眷的感知敏锐,她察觉到了姜夷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按捺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抬眸与她对视。在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她从那双缀着点点星光的明眸中窥见了几分的怜惜。她曾经最厌恶这样的注视,这种目光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她与旁人的不同。或是关怀、或是深藏着恶意,它们总是带着一种没有说出口却又掩饰不住的“残酷对比”。可是此刻,在姜夷光的目光中,她的怨愤和不甘都消解了,一颗心变得平静而安宁。
“别在那眉目传情了,准备出发吧。”涂山猗看不下去了,没好气地开口。
那些勾连的视线像是水中的涟漪,在投入了一颗石子后,化作了波澜扭曲四散。姜夷光迫不及待地收回了视线,眉眼间流泻出几分懊恼来。一切反常都是“命运捉弄”,将锅甩出去后,姜夷光总算是舒坦了几分,只是耳畔的热意并未消散,提醒着她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是如何的心猿意马。
傅眷“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在三个人收拾好之后,伯奇知道自己想要躲懒的可能性荡然无存了。
夜幕下,一轮圆月如银盘照耀着沙沙作响的草木,落下了一片如水波般的交错光影。清醒的时候有辛酸苦辣,而在梦境中同样映照着人世的无奈和悲苦,总会有人深陷在噩梦中难以自拔。伯奇食梦,是有所选择的,苦恨越深,那样的梦境对他来说,越是美味,越能够滋养神魂。在使用了神通后,它悄无声息地在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穿梭,最后一头撞入了一个小院子。
五芒星大阵光芒骤然亮起。
伯奇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了廊下的用木簪挽着长发、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吓得立马怪叫了一声:“我的老天啊!”他这是自寻死路、自投罗网,他的帮手什么时候来?
“又见面了,伯奇。”男人抬起一只手,指尖夹杂着一张刻画着神秘符号的紫色法符,唇角勾起了一抹奇异的微笑。
伯奇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男人没理会伯奇的紧张,他慢条斯理道:“不是躲得很好吗?为什么非要回到沈城来?唔,让我猜猜,你是为了青丘回来的?想要藏到山海里,是吗?可是山海大妖横行,哪里容得下你这么个废物?”说到了最后,是男人毫不留情的放肆嘲笑。
伯奇气得不轻,死死地望着男人,从记忆深处扒拉出对方的名字。“徐恒!你们言而无信!”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伯奇还是忍不住大声斥责。
“跟你立约的是神州修道士,与徐某有什么关系?”男人饶有兴致地瞧着伯奇,微笑道,“先前你运气不错,找到了帮手除去了我的式神,可此刻,应该没有人来帮你的吧?”
回答徐恒的是一柄剑。
剑气如炁流旋转,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弧光,直刺前方的五芒星阵法。
姜夷光也不知道傅眷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又学会了“五行大遁”这样的天罡神通的,总之就是在涂山猗和傅眷的携带下,她体验了一把“腾云驾雾”的畅快,还没等她从“晕车”的那股劲儿中彻底缓过来,她就要直面来自海外的阴阳师——徐恒。
“是你们啊。”徐恒看起来对姜夷光、傅眷二人并不陌生,他慢条斯理地起身,伸手弹了弹长袍上的灰尘,唇角勾着一抹笑道,“自我介绍一下,琅琊方士徐恒,是徐市的后裔。”“琅琊方士”是个古称,而“徐市”这个名字,但凡读过史书的人对他都不会陌生。始皇帝求长生丹药,派遣徐市入海寻找三仙山,然而徐市出海寻仙一去不回。
姜夷光看不惯徐恒的做作,她提着剑,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学的是东瀛阴阳道,装什么神州修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