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倚梅院,但在半月前,姜云簌就让人去花坊买来许多株山茶花幼苗栽种在院子里,将院里的梅树尽数移植出去。
青霜扶着姜云簌躺上床后,又去正院清荷居向叶氏请安,请来大夫给姜云簌看诊。
清荷院正屋内,方妈妈斗大的方盘脸上嵌着一张小嘴,嘴皮子麻溜地翻动。
“夫人,这大姑娘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啊,也不把二姑娘放眼里,她怎么能丢下二姑娘,独自一人先回来呢?还有回来后竟也不向您请安。”
方妈妈一向捧高踩低,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一个酒铺掌柜,却被酒铺掌柜说丑,地位高的、姿色好的她得罪不起,但像姜云簌这般,一个庶女而已,她才不放在眼里。
叶氏一张瘦长脸,不笑时嘴角向下捺着,一身银褐色织锦长衫让她看上去更加老气,眼睛很小,却很精明。
“行啦,青霜不是说她起了高热么?那么在意这些做什么?有这等功夫,还不如去熬些姜汤过来,回来给彩之驱驱寒。”
方妈妈听出叶氏口中的不耐,不敢再多说什么,脸上陪笑,“那老奴就先去熬姜汤了。”
叶氏摆摆手,声线尖细,“去吧。”
方妈妈走后,叶氏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且等着吧,待夫君下值回来,有这丫头好果子吃的。
姜云簌白日里用了药,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天黑。
醒来时,屋内灯檠里的烛火燃得正旺,卷珠三足圆香几上的铜制美人觚里斜着几只春梅,屋内弥漫着淡淡冷香。
高热退去,身子轻松一截,脑袋也不像白日那般昏沉,只是喉咙还有些肿痛。
姜云簌轻咳一声,扯过床侧的引囊垫在背后。
“青霜?”
趴在楠木圆桌上小憩的青霜闻言双眼一睁,来到床边,撩起层层叠叠的藕褐色床幔。
“姑娘,可是饿了,食盒里的鸡汤还热着,我给姑娘端些来?”
姜云簌点点头,一天未进米水,腹中空空,却是有些饿意。
只是这热汤还未来得及喝上半口,房门便被拍得“砰砰”作响,外面的人急不可耐道,“大姑娘,老爷在正院等你问话呢,你收拾收拾快去回话吧。”
青霜急了,打开门道,“姑娘这还病着呢,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也不迟,老爷不知道姑娘病了吗?”
方妈妈横着一张脸,“老爷自然知道,不过老爷吩咐,姑娘若起不来,哪怕是爬也得爬过去。”
青霜还想力争,这方婆子当真不是个好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
两人正僵持不下,屋内传来断续的咳嗽声,“青霜,进来吧,劳烦方妈妈回去告诉父亲,云簌即刻就到。”
姜云簌让青霜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一身天青色立领长衫,外面罩了件白色薄披风,身影纤长单薄。
刚一出门,冷风一吹,姜云簌又是好一阵咳嗽,青霜心中不忍,“老爷怎么都不体谅体谅姑娘呢?”
若染了风寒的是姜彩之,姜辰安恐怕早就去请宫中的御医来诊治,更不会让姜彩之病中见人。
姜云簌从前只觉姜辰安偏向姜彩之不过是因为姜彩之年岁小,才多心疼她一些,现如今才明白姜辰安怕是从未真正关心过自己。
姜云簌朝青霜露出安慰一笑,“我无事,不必担心。”
两人来到庭院正屋外,廊下挂着一连串灯笼,院里石阶两侧置两口彩色官窑瓷缸,正中央一颗近十尺的黑松,被红木栅栏和树穴牢牢护着。
方妈妈此刻正候在耳房门外,屋内叶氏细声细气地劝阻沈烨,“老爷,你快别气了,气坏身子,你让我和彩之怎么活啊?”
“是啊爹爹,想必姐姐也并非故意败坏我们家名声,她只是不清楚。”
这一切倒成了她的错处,她成了这个家的罪人,姜云簌嘲讽一笑。
细柳软缎绣花鞋踩在地上发出窸窣声响,惊动候在檐下的方妈妈。
方妈妈定睛一看,见是姜云簌,忙喜出望外对着屋内喊道,“老爷、夫人,大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