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被清水冲刷过,只留下些许未干的湿痕,破损的门窗正在被紧急修补,若不是空气中还隐约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巡逻士兵明显增多的数量,几乎让人以为那场袭击只是一场噩梦。
这座塞北孤城,此刻又恢复了它那带着坚韧生命力的“和平”面貌。
然而,我并未沉浸在这表面的安宁中。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城郊,那片与内城规整繁华截然不同的区域——流民聚集区。
大虞皇朝,名义上仍是天下共主,但疆土广袤,中央权威早已如同风中残烛。
关内土地兼并愈演愈烈,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无数失去田地的农民被迫背井离乡,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聚到这相对安稳、压迫也稍轻的北境。
西北镇守司的财赋主要依赖三块:一是星罗棋布的几百个华夏人屯垦区,只需上缴五分之一的收成,税赋远比关内轻徭薄赋;二是控制商路收取的关税;三是周边邦国部落的进贡。
整体收入相当可观,足以支撑镇北军的庞大开销和母亲的统治。
但这些新来的流民,在被正式编入新的屯垦区之前,只能像货物一样堆积在这片肮脏、拥挤的贫民窟里,挣扎求存。
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人群聚集的体味以及一种深沉的绝望。
低矮破败的窝棚密密麻麻,衣衫褴褛的人们眼神麻木,或在废墟间翻找着什么,或蹲在墙角,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
就在这片灰暗的底色中,一个不和谐的场景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神却带着市侩与油滑的后生仔,正在一个相对“完整”些的窝棚门口,对着偶尔路过的、面黄肌瘦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那手势和神态,像极了我在另一个世界里见过的、最不堪的皮条客。
一股无名火瞬间涌上我的心口。
虽然我现在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身躯,但灵魂深处属于现代人的认知和对底层女性悲惨命运的同情,让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那后生仔便伸手拦住了我,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上下打量着我虽然干净但算不上华贵的衣着:“哟,小公子,里面请里面请,不过嘛……得先给钱。”
我强忍着厌恶,冷声问:“多少钱?”
“十个钱一次。”他伸出两根手指,又补充道,“按镇北府的官价,两千钱合一两银子,便宜着呢!”
我没多说什么,直接摸出二十个铜钱塞到他手里,掀开那脏兮兮的布帘,走了进去。
窝棚内光线昏暗,气味混杂。
出乎我的意料,坐在那张铺着破烂草席的“床”上的,并非想象中年轻却憔悴的女子,而是一位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的妇人。
她不像母亲妇姽那样高大、健美、充满野性的力量感,身形相对娇小一些,约莫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却有着关内女子特有的丰腴和温婉。
她的脸庞能看出昔日的清秀轮廓,但长期的困苦和风霜在上面刻下了痕迹,眼神怯懦而惶恐,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裙,却难掩那成熟女性饱胀的胸脯和圆润的腰臀曲线,有一种凋零前竭力维持的、残存的风韵。
我皱了皱眉,退到门口,问那后生仔:“别的馆子里,年轻些的也要二十钱。她……为何如此便宜?”
后生仔讪笑一下,搓着手道:“小公子,实话跟您说,人老珠黄啦!比不得那些年轻水灵的。这都好几天没开张了,您要是嫌……我可以让她侍候得更周到些……”
我看着他与那妇人依稀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我盯着他,声音更冷:“她是谁?”
后生仔被我的目光慑住,支吾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回答:“是……是我娘……今年三十七了。小公子,您要是嫌老……”
“畜生!”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低声喝骂了一句。
竟然逼迫自己的母亲做这种勾当!
我猛地从怀里掏出一锭约莫五两的银子,在他眼前一晃:“这些,够不够给她赎身?”
那后生仔的眼睛瞬间直了,放出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扑上来抢,连声道:“够!够!太够了!公子爷您真是菩萨心肠!”他忙不迭地找来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皱巴巴的草纸,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卖身契之类的东西,自己按了手印,又催促着他那茫然无措的母亲也按了,然后一把抓过银子,像是怕我反悔似的,点头哈腰,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交易完成得快得令人窒息。
窝棚内,只剩下我和那位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丰腴美熟妇。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迷茫,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我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一时冲动的“善举”,似乎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但也将一个沉重的负担,骤然压在了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