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悦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奈地闭上,默默地带紧缰绳,示意护卫队伍跟上我。
我深深看了一眼依旧保持着敬礼姿势、目不斜视的玄素,心中已然明了局势的严峻。
我轻轻一夹马腹,在镇北军第二营冰冷的军礼注视下,带着我的小队,继续向那座象征着权力核心、此刻却暗藏漩涡的龟滋王宫行去。
每一步,都感觉踏在无形的刀锋之上。
母亲的宫门近在眼前,而门后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凝聚。
队伍终于抵达了龟滋王的旧宫殿前。
看着这座不久前刚被自己亲自指挥大军攻破、如今却遍布镇北军岗哨的王宫,一种荒诞而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许是为了缓解这过于紧绷的气氛,我偏过头,对身旁始终面色凝重的玄悦半开玩笑道:“玄悦,你看,你姐姐带的这些兵,军容严整,杀气内蕴,可一点不比你麾下的儿郎差啊。要不哪天我跟母亲大人请示请示,让你们姐妹二人都来我朔风军效劳如何?正好让你姐姐也见识下西边的风光。”然而,玄悦并未因我的玩笑而放松分毫。
她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宫墙上下那些明显超乎常规的戒备,声音低沉而严肃:“少主,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您不觉得今天这里的气氛古怪得过分吗?按常理,您得胜归来,威震西域,即便没有鼓乐齐鸣,妇姽大人作为母亲和上司,至少也应亲自出宫相迎,以示嘉奖与亲近。可如今,宫门紧闭,甲士环伺,这哪里像是迎接凯旋的儿子,分明……分明像是在防备大敌!”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故作轻松地嗤笑一声:“这算什么?且不说母亲与我之间的情分,单看城外那三万刚从波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精锐,任何魑魅魍魉也别想翻起浪花。只要母亲不想害我,其他人再怎么上蹿下跳,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话虽如此,但我内心深处,那份不确定的把握却如同阴影般悄然扩散。
此刻,我甚至有些后悔带在身边的人选。
玄悦忠诚可靠,治军严苛,但过于死板严肃,不善变通;韩玉勇猛无双,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可脑子里除了打仗就是肌肉,指望他洞察人心、分析局势无疑是痴人说梦。
韩全需要统管城外大军,自然不能跟随,若是黄胜永在此就好了,他心思缜密,又能言善道,至少能与我商量讨论,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身边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思绪翻涌间,队列已行至宫门口。
眼前是一队身着浮夸金色铠甲、手持华丽长戟的卫士,正是母亲的贴身近卫。
为首一人,昂着下巴,用一种略显倨傲的语气高声喊道:“奉妇姽大人令,少统领可带两名随从入宫觐见,其余护卫,至西侧偏殿休息等候!”我的目光扫过韩玉和玄悦。
韩玉一脸不忿,显然对不能随身护卫感到不满;玄悦则依旧面若寒霜,但眼神中透露出坚决。
我略一沉吟,决定道:“玄悦随我进去。韩玉,你带兄弟们去偏殿休息,约束好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
“少主!”韩玉急道。
“执行命令!”我语气转冷。
“……喏。”韩玉无奈,只得抱拳领命,狠狠地瞪了那金甲头领一眼,带着百名亲卫悻悻离去。
我和玄悦对视一眼,迈步走向那扇沉重而华丽的宫门。
就在我们即将踏入殿门的刹那,一阵毫不掩饰的嘲讽声清晰地传入耳中,说话者显然是那几个金甲近卫:“啧,瞧他那样子,在外面威风八面,听说在波斯杀得血流成河?实际上连最基本的武技都不会,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全靠玩些阴谋诡计罢了。”
“嘘!小声点!他毕竟刚在西域立下大功……”
“怕什么?这里是妇姽大人的地盘,他韩月再横,敢在这里乱来?何况,大人特意遴选我们这些世家才俊充任近卫,用意还不明显吗?妇姽大人守寡十余年,正值盛年,难道不需要一个真正优秀的男人陪伴?说不定就是在为我们中间某人铺路,将来生个能征善战的继承人,总好过现在这个……只会耍弄心机的‘废材’少主!”
“废材”二字,如同毒针,狠狠扎入心间。
这些污言秽语,连玄悦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瞬间勃然大怒,右手猛地按上刀柄,眼中杀机毕露,就要转身发作!
“玄悦!”我低喝一声,手臂看似随意地一抬,恰好压住了她拔刀的手腕。
力量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
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些侮辱的话语只是过耳清风,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冷静,不要中了圈套。
玄悦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强忍下滔天怒火,松开了刀柄,但眼神中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
我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说道:“不必理会犬吠。我们……走一步,看一步。”说完,我率先迈步,踏入了那光线略显昏暗的宫殿门廊。
身后,是那些近卫愈发肆无忌惮的低笑声。
玄悦紧随其后,手始终按在刀柄上,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光线和喧嚣隔绝。
殿内阴影幢幢,寂静无声,只有我和玄悦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中回荡,每一声,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我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