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人,次次她都敢这样说。
每次我或者家里的外甥们等她走后都会说她两句,无非说她是“胃口鬼”,用国语说意思是“蹭吃王”。
可母亲的脾性很好,天生的老好人一个,几句话就把我们挤兑得无话可说“隔离邻舍的,来吃点又怎样?你们也不怕说出来丢脸,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值得藏着掖着,我们既然都煲了她也看到了,吃一次两次很平常呀。何况我们又不是天天都煲,不妨给人吃些。”
这些旋转不已、模煳一片的回忆,向来都转瞬即逝;不知身在何处的短促的回忆,忽然间从记忆深处里全冒出她的不好来。
现在听到春燕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感激她,诚然她是有些贪图小便宜,可人本身不坏,至多就来个蹭吃。
我马上向母亲请缨,母亲点头答应我菜地里戽水浇灌。
母亲这时实在走不开,当时她正在帮隔离屋的攸娣照看她的小孙女,只好把这事托付我。
在我临走前母亲一再叮嘱我要戴好草帽去。
我不是笨蛋,经历了原先长时间在太阳底下的暴晒,我很乐意,只是感到自己的胯骨那里隐隐作痛。
前脚一迈出,后脚没来得及跟上,那种痛楚从屁股两旁传来。
开着电车我来到西边洞,恰好阿婶也在这儿引水流来灌溉菜地,我快步走去自己家菜地,两手空空望着这干涸的土地,望到很多地方都已经龟裂了一小土块,成了许多小线条,蜿蜒曲折。
这鬼天气,蛮热的,地里的土都被晒成硬邦邦的小土块,我挽起裤脚踎下身子,信手拿起旁边的一片小土块,轻轻一捏,顿时泥土飞灭。
年年我家都会栽种辣椒,年年都有大风大雨刮,年年都没好收成,年年母亲都一根筋似的死性不改的栽种辣椒——期望碰上一年不刮风下大雨。
天哪,我居然站在这么燥热的空气丝毫感受不到一丝风。
很快,我衣服全湿透了。
出门前以为自己早已准备好了,到了菜地才知道,手里没把锄头看我怎么引水到菜地里来。
我呆呆地向四周望去,寻找附近有没有人暂时不用锄头的好向他借来一用。
很快,就有个人向我走来,原来是自己的婶婶。
她帮我把田壑开沟了,把水引了进来。
然后问我要不要锄头,她这时候必须要回去了,因为她的女儿回娘家来了。
我向阿婶道了一声谢谢后,赶紧把锄头提在胳膊上,向菜地四周开垦,正所谓水往地处流,我必须要赶在水的前面,把菜地所有的渠道都挖好。
我一连几十分钟竭力想把菜地的渠道全岔开,让它伸展到低处,精确地引水过来浇灌,结果我白白在这煎熬了几十个分钟,毫无经验可言,对于该采取怎样的治疗措施,我完全坠入云雾之中。
水倒是进来了,可菜地有些地方还够不着水,只好提着水桶向那些没浇灌的地方走去,忧心忡忡地考虑方才的提桉,鼻翼僵,心头乱跳,直到积水漫过了我的脚踝,遏止了我犹豫的想法,看来还是用古老的笨拙的方式——提水去灌溉罢了。
固然,菜地里的有些尚未完全浇透,但毕竟有所好转,尤其要紧的是期望母亲快点到来,水太多了,我还想着去灌溉另一块辣椒地呢。
当然,想法是很好,未免过于天真,水又不是你的,人家抽水也要花钱,等他灌溉完自己的自然就马上关掉水。
但我可算把母亲期盼到来了。
那时抽水的那个人站在田埂上,咆哮道:“我抽的水哪去了,都一个小时了,我地里还引不来水——妈的,你们不要灌溉了,等我把水引导到地里去了再说!”
说时就拿起锄头把这条支流水封住了。
当其时西边洞里已经有四五个人从家里跑了出来,免费的自来水灌溉谁不稀罕,正当大伙儿拿起锄头再次为自己干旱的土地浇灌时,听到那个抽水给钱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有个妇女小声嘟哝着:“你牛气什么呀,不就几十块钱嘛,用下你的水会死啊?”
为己申冤者说:“景辉啊,我这刚来,还没用到你的水,你可别冤枉我呀!”
脸带委屈的说:“死咯,用点水被骂成这样,早知就不用他的了。”
眼看着景辉把那条水支流封密,母亲跟我的美好愿望也就破灭了——本来还想浇灌下辣椒地呢。
时隔没多久,菜地里的泥土基本吃透了水,母亲也叫我先回去了,也罢。
那时我的脚已经不听使唤、行走不动了,胯骨更是由隐隐作痛变为痛彻心扉的痛,每走一步我都痛得掉下眼泪。
我不知怎么会这样,早知梅箓步行回来会闹成这样,打死我也不干这种事——活该,自作自受!晚上,我只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动弹不能,屁股下还垫着厚厚的被子,好减轻我阵阵的痛苦。
为谨慎起见,我用被单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然后才安心地返回梦乡。
有几次,隐约中我听到听到木偶戏开场曲,忽远忽近,就象林中鸟儿的啭鸣,标明距离的远近。
有那么一阵子,我好想出去欣赏村里的木偶戏,毕竟有好多年没看过,想重温下童年时的乐趣,想努力翻身起来突然被一阵疼痛惊醒,看来我只得独自一人苦苦煎熬整整一宿,别无他法。
我又睡着了,有时偶尔醒来片刻,听到窗外传来木偶戏咿呀咿呀哟的格格地韵曲,睁眼凝望黑暗中光影的变幻,凭着一闪而过的意识的微光,我知道外甥阿俊已经出来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