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镇北赶在年节前,率将兵带流民离京,嘉禾帝亲率百官前往相送。
“大将军戍卫边关有功,待朕填补了国库亏空,必犒赏漠北军将。”
沈玥上前扶住萧镇北的轮椅,“此番数十万流民北上过冬,必要趁大雪骤降前垦荒开田,赈灾粮和军需粮草一切有朕在后方筹谋,朕就是倾举国之力,也必要漠北安然过冬。”
萧镇北颔首:“此次漠北得以重开军田,臣等定用心安顿百姓,戍卫城池,必使百姓免受饥饿冻馁之苦。”
“有大将军在,朕可万事得安。”
沈玥亲手将人推出皇城,送上马车。
“任其风云千般改,总须英雄戍沧海。①大将军护国有功,仲父待朕有恩,朕必不使漠北再有后顾之忧。”
萧镇北挑开车帘,定定地看着他:“九州万方都是陛下的子民,皆要仰赖君父的回护,陛下保重龙体。”
沈玥笑了笑:“是朕狭隘了。一路多风雪,请大将军启程吧。”
萧镇北来的时候未住驿站,未有仪乘,归去时则狼旗高悬,铁骑护卫。
车辚辚,马萧萧,重甲踏地,浩气如虹。
萧亦然站在城墙之上,远远地望着钢铁洪流如潮般向北而归,流民跟在铁甲之中,迈向一片雪白的莽莽大漠。
漠北。
那片荒凉的戈壁,战火与酷日下的荒漠。
*
临近年关,许多军中有名头的将士回不去漠北的,便都毫不客气地凑在了王府歇冬。
素日冷清的宅院终于热闹了些许,腊月里这是一年里唯一可以不顾军规,凑在一起打牌吃酒的时候。庭院四周支起了遮风挡雪的棚子,屋中的炭盆也都搬到了廊下,牌九和酒桌各自分成两三波,王府的酒窖也跟着遭了殃,空了酒坛就地被当成了墩子来坐,整整齐齐地摞了一排。
小平安从没见过比宫里过年还热闹的阵仗,上下没了规矩,嬉笑怒骂乱成一团,怯生生地缩在老姜头后面,招呼吃食。
袁征出了趟远门立了大功,终于不被当成孩子一列,可以上桌喝酒赌钱,兴奋地他大呼小叫,不厌其烦地讲着江北的见闻。
“当时中州风云突变,九艘龙舟被困运河之上,秦朗哥的押粮队马上就要断粮,这等危急时刻,小爷丝毫不慌,拆开咱王爷的锦囊妙计——先送龙舟入海口,再以己身趟虎穴。
小爷我就强押着姜家那个小帆哥儿,大摇大摆的进了江北水师军帐,就等他们将我俩扣住,而后北上传讯,大殿争锋,打四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开河道、迁流民,利万民之功绩!”
袁征同严新雨学来了说书的话口,手脚并用,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下巴扬到天上去,见众人没有反应,他眨巴两下眼睛,尴尬地咳了咳,提点道:“给小爷点彩头啊!”
一众人停下手里的牌九,鼓掌高呼,轰然喝彩。
“小征哥儿,不是还有第三道锦囊计吗!你这才使了两计,怎么就跑回来了?”
“不可说啊,不可说。”袁征摸着下巴,神神秘秘地卖关子,“但可以透露一点给你们,咱王爷说了,这第三计下来,中州可是要大变天的!”
“嘁~!”
众人齐齐喝了倒彩,袁征跳下椅子,闹成一团。
往年临近年关的时候,各个衙门要清账过年,初一至十五不行朝会,不论政务,一干政令都要赶在年前下发,萧亦然便宿在内廷值房里,宵衣旰食处理公务。
今年又逢琼华夜宴,流民入京,各司都忙得脚不沾地,他这里反倒清闲了起来。四下支了棚子不透风,袁征就非要把他从书房里捞出来,放到廊下坐着看他们胡闹,美名其曰沾沾人气,伤势也好的快些。
萧亦然身边搁了炭火小炉,炉子上咕嘟咕嘟地沸着茶汤,他手里握着一卷杂书,充当给众人烧水煮茶的营生。
袁小将军被灌了两杯古漠春,胆子又大了几分,便偷偷摸摸地爬过来,扔了他的书,强拖着他一道下场输钱凑份子。
上了赌桌的武扬王没有什么情面可言,不出三圈便输得一文不剩,被摸光了钱袋便又赶回了廊下继续坐着。
袁钊平日治下极严,这会儿输得比他还惨些,他才从外面卸了差事回来,便被一群部下的副将齐手按在桌子上,三两回输了个精光,抓着手按了手印,签了五两银子的债条,这才放他下桌。
“这群没良心的!”
袁钊被轰下了桌,一屁股坐在萧亦然身边,捏着拇指大的小茶盏,蹙眉道:“这么小的杯子,哪够喝的?征儿也不知道给你整个大点的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