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弯,上了楼,便见着赫赫有名的岑家排行第六的青姐儿了。娇艳无双的小姑娘坐在门里边,衣裙饰品重重叠叠,愈发显得无从亲近。她脸上阴恻恻地覆着阴云,不看别处,单盯着他一个。
性傲鲜腆如朱鹮,肤白貌美似木兰。独许远观,切忌亵玩。
岑滞云刚往前迈那一步,便被喝止了。
“休要过来。”她道。
这倒有趣了。分明是她叫他过来,现下却又不让接近了。
青音心中犹是乱的。原先她哪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不晓得从何问起是好,却又不得不问。刚张嘴,她竟支吾了:“你——”
她尚未说出话来,他却兀自跨过门槛进来了。
奴才们是青音自个儿遣散的,一则是为的不叨扰他二人说话,二则也是忧虑万一他真要杀她,连带着几个婢子一块儿灭口。
岑滞云进来,而岑青音无处可逃。他不疾不徐立在她跟前,俯下身时,青音仔仔细细瞧见他沾染了薄暮之色的脸。
那是梦里她见过的脸,是她死前所回想过的面孔。滞云扳起她瘦弱的脚,一心一意地替她将那只宝蓝色的绣鞋穿上去。
他仰头,屋里未能点上蜡烛,却恰如其分,供他二人视线不偏不倚相撞击。青音也不由得噤声,终是滞云先笑起来。他起身,道:“六姐儿?”
青音咬紧牙关,随即挤出一丝笑:“难为兄长记得。”
“笑话,”他答得轻浮,直教她冷眼望过去,“姊妹里最最漂亮的。”
若真是初次相见,青音早该被他这脾气激得痛斥。然先世在前,那些年也同他打过些交道,岑青音只缓了口气,道:“你我可曾见过?”
岑滞云言简意赅道:“是故人。”
他没否认,却也没有杀意。于是她一了百了,索性站起身来自作主张:“那日青音突遇不测,大难不死,乃是缘于兄长相救。救命之恩,还请兄长受青音一拜。”她先跪了,他倒也没拦,然是清楚尚有后话。
“将军之事也好,岑氏子弟之事也罢,”她稍稍停顿,面上神色凉薄,一字一顿地说下去,“青音无意插手。兄长请便便是。然若是兄长有他意,青音也已备了应当的手段。但愿你我兄妹二人,桥归桥,路归路,楚河陌路,不相干涉。”
她意已决,便是如此。只要他也别理会她,她保命要紧,不想多事。一旦交涉破裂,那便是鱼死网破的事了。
不知不觉,岑滞云已落座到方才她坐的太师椅上。屋子里的少年少女仍是一站一坐,却已全然变了形势。
青音不关心种种细枝末节,只想听他的答复。
岑滞云道:“可。”
青音心里当即松了口气。
他接着问:“只是,‘桥归桥路归路’是什么意思?岑六小姐?”
青音身动,未曾看向他,却道:“‘小姐’是下人叫的。”
岑滞云怔了半晌,方才挑眉,更正他的称谓道:“……青音?”
岑青音便不出声了。
青音,青音。他唇齿间念叨着,如鸿雁扇动着羽翼般轻笑起来。“既是救命之恩,除却那一跪,滞云可还能讨些什么?”
他能同她相安无事便是头等的幸事了,青音本该满口答应,却在心安后又拿起腔调:“你先说来。”
岑滞云云淡风轻地坐着看她,道:“我年长你两岁,叫声‘哥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