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欢回到荥阳王府邸时是黄昏。
夕阳如金,光华灿然夺目。荥阳王倚着湖边的白玉阑干,时不时洒下些许饵料,怡然自乐的看着水中锦鲤争逐。
从江遇欢的角度望去,荥阳王的侧影实在称得上秀美恬静。在这个男人身边也待了一阵子了,可江遇欢怎么也猜不到荥阳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咬咬牙,朝着荥阳王一步步走了过去。
“回来了。”荥阳王将最后一点饵料也丢入湖水中,“好看么?”他指的是池中花色各异的锦鲤,它们拥挤在一起,就好像霞光一样。
江遇欢颔首,站在荥阳王身边,“好看。”她大概总结出了与荥阳王相处时需要的模式,作为荥阳王的姬妾,她不需要貌美不需要聪慧不需要善解人意,她只要安静就够了,就如同此时,她什么话也不说,就这样沉默的站在荥阳王身侧。
“听说最好的鱼食,是人的尸体。”荥阳王冷不丁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江遇欢浑身一颤。荥阳王将手按在她的肩上,“江娘,你喜欢这些鱼儿么?”他与江遇欢凑得很近,他的气息就吐在她耳边,极尽温柔。
“喜欢。”江遇欢也算是见惯了风浪,在面对荥阳王时尚能保持从容。
江遇欢猜,荥阳王应该是已经知道她今日遇见宁玉珈并且带着宁玉珈去诏狱的事了。
但很多时候荥阳王的心思就是如此难以捉摸,他什么也不问,甚至也不对江遇欢发怒,而是亲昵的搂住她的腰,好似要和她一同欣赏美景,又仿佛是要趁她不备将她推下水去。
“江娘,我想看你跳舞。”他说:“我想看《闻戈》,好不好?”他满怀期待,语气像是个孩子。
江遇欢垂眸,温柔到近乎顺从的微笑,“好。”
“我喜欢你的舞。”他亲昵的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鬓,“你要活长久一些,可别死了。‘甘棠再世’都不复存在,那世上又哪来美人呢?”
余晚在给宁玉珈包扎时大概是心情不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最后痛得宁玉珈恨不得骂人,“当年夸你是神医的人是谁?连给人换药包扎都不会,你这双手趁早剁了。”
“我也很好奇当年是谁说您英明果决?像您这样遇事不分轻重,还色迷心窍的皇帝,活该亡国!”
宁玉珈总算是明白为何今夜余晚给自己包扎时要下手如此狠了,“我不过是去诏狱探望了一回蜀君,又不是赶着去上吊跳河,你至于如此生气么……再说了,谁色迷心窍了?”
“太子命悬一线,一旦他真的死了。本就想要杀死五国旧主的魏帝一定会为了泄愤要了蜀君的命,与蜀君交往过密的您逃得掉么?”
“照你这么说,我现在置身事外,装聋作哑,荥阳王和魏帝就能放过我?唇亡齿寒的道理你懂不懂——还有,‘色迷心窍’是什么你今天非给我解释清楚不可。”
“蜀君难道容貌不出众么?”余晚幽幽的问。
宁玉珈噎了一下,“确是世间罕有之绝色。”
余晚也懒得计较她用“绝色”二字形容男人是否正确,“君侯敢说自己对蜀君绝无半点偏颇之心?”
“绝无。”宁玉珈正色。
“那假如这时被困牢中的是西昏或庸德侯?”
“……那我可能不会如此上心。”
余晚扶额。
“但真的不是‘色令智昏’。”宁玉珈认真的为自己辩解,“西昏侯狡诈狷介,是一匹独狼,他若是遇上了危险,不需要我来帮他,他自己就会杀一条路出来;庸德侯更不用说,他是千年的老狐狸,狡诈奸猾,要是就连他都被猎人抓住了,那在这之前我或许已经不在了。”
“可是蜀君也并非孱弱无能之辈。”余晚冷静的指出这点。
宁玉珈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谢湫也不是什么懦弱无能之辈,然而每当他看着她时,她能感觉到他对她那种不寻常的依赖与信任。
他们好像真的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许多人都以为她应该不曾去过南方,她出生在燕都涿城,十三岁前往封邑昌平,十七岁登基为帝,二十一岁被俘长安——但实际上她去过很多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