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奇怪的是,曾经被种下天道心魔,疯癫如殷无极者,那双燃烧如火的赤眸中竟然毫无动摇,哪怕雷劫破开了他周身的防御,哪怕人的力量,在天劫之中那般渺小。
雷劫越来越强了,殷无极咬着牙,哪怕帝袍的衣摆生焦,脊背被雷劫劈的血肉模糊,行至半山腰的他,眼睛里只有最顶端的尊位。
只要能够完成这次拜谒,一步一步地走至山顶,抵达龙脉之地,把无涯剑作为天子剑刺入祭坛,让龙脉的帝气全部灌入他的体内,他就能够抵抗天劫!
虽然这极为困难,很可能半途就会被劈为飞灰,但是他一定要去试,不试怎么知道呢?
殷无极一步一步走上长阶,支持着他的,是一副孤绝的帝王骨。
血渐渐地从他的袖袍落下,还好他帝袍之内,穿的是象征尊贵的深红色,看不见是否被鲜血濡满了。
兴许是因为这种直击灵魂的疼痛,他的迈步几乎机械,再痛也咬着牙忍着。
魔气正在飞速地被消耗、流失……直到连黑色的龙气也哀鸣一声,却还是收着身体,缠在他的手臂上,试图为他遮挡些许雷劫。可这种残酷的天雷完全凌驾于人,寻常人被天劫劈时,连站着都困难,他能够坚持到半山,已经是骨头极硬了。
“就到这里了吗……”殷无极看着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天阶,只觉得极其漫长。他心底被压制的心魔开始叫嚣,棺木关不住,黑气已经探出,甚至在劫雷中化为实质性的飞鸟。
“放弃吧、放弃吧!把你的身体给我!”天道竟不是要把他劈成飞灰,而是打着把他劈到神魂俱碎,直接在天劫中抢夺他身体的主意。
“桀桀桀桀桀,我会替你君临天下,然后让你自己,毁尽你如今建立的一切,九重山下,你的那群臣子还在等你,对吧?”
殷无极的赤瞳骤然一缩,咬牙道:“你休想!”
“接下来该杀谁呢?对了,谢衍——”天道心魔大笑道,“你的师尊,你不是最爱他了吗?如果他以为你从尊位天劫中活下来,正在毫无防备之时被你偷袭,他会惊讶吗,会愤怒吗?他会死吗?”
“……做梦,师尊绝对会认出我,然后替我杀了你!”殷无极的眸底已经泛出暗红的血丝,显然是因为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承压,他已经濒临极限。
“你放弃吧,殷无极,你到不了山顶的——”心魔振翅而飞,而整个九重山完全笼罩在劫雷之中。“无论是谁来,也救不了你!”
这样凶猛的天雷,古往今来,几乎未曾有人有过这等待遇。而殷无极是独一份。
殷无极踏着尸骨走上帝位,承担无数帝业,而在此时,他双肩的业力皆成了他的心魔,在最关键的时刻反噬于他了。
*
雷劫之地,谢衍已至九重山下。
作为仙门圣人,他擅入北渊魔洲,本就会被隐隐压制。而在尊位天劫之外,就算是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甚至会被完全排斥在天劫之外。
谢衍总是谋定而后动,并非鲁莽之人。但是就算他没有办法,他也不能在仙门无望地观星,等待结果被送到他面前。
若是最终结果是他会失去殷别崖,还是死于天劫,魂魄不存的那种。他很难预想自己会做出什么。
“别崖,活着,撑下去。”谢衍抬起头,仍然能够感受到识海中若游丝的联系,那是殷无极魂魄仍存的证明。
他的骨埋在那孩子的血肉中,他亦然能够从隐然的共振中,感觉到他的抗争。
谢衍独自站在离九重天最近的地方,雪白的衣袂鼓荡。
用暴力无法介入这场天劫,但他至少要用自己的方式陪着。
“殷别崖,你说过,要成为魔尊,再度站到我的面前。”谢衍的墨发白衣,孑然独立于荒原的模样,仿佛仙神坠入凡尘。
他的手中却攥住一团灵力,化为千风,将自北渊各地传来的祈愿声融入风中,传入雷劫之地。
“且听一听吧,你做出的每一份努力,皆没有白费。你听啊,这些呐喊、祝祷、鼓声、舞步、歌曲……你听,你不负生民,而他们,也没有负你。”
而九重山外,能够站着的人已经很少了。
这样的雷劫,甚至连大乘期的魔修都要悚然,最终能够待在稍近一些地方的,唯有萧珩与将夜。
“陛下到底如何了?”武僧禅让曾经看过赤喉的天劫,但是这位虔诚的僧人看向天穹之上,神色惨白,“这样激烈的天劫,想要活下来,是何等之难!”
“事到如今,相信他!”萧珩紧抿着唇,如狼锐利的双眼直直盯着山顶处,“只要陛下上了山,启动地脉龙气,就有一搏之力!”
“与天搏斗——”陆机跪在地上,手中的春秋判打开着,却是手中颤抖,一笔也写不下去。“我该记住、记录这一切……”他写不下去了。
“他还活着。”将夜的鹰眼可以穿透一切屏障,他只能简短而有力地道,“还剩下最后一段路,他执着剑撑着身体,虽然脚步慢,但还是在往上走,他没跪下去。”
“他说过,不跪天地威权,相信他。”
将夜的话十分有力量,众人信服。
萧珩持着枪,率先单膝跪地,而在他的身后,其余大魔皆是仰望龙脉之地,看向这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君王,逐一跪下,山呼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愿陛下大道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