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月缺月圆。
我忘了这是我活着的第几个年头。岁月的流转对我而言,早已变得模糊不堪。
死过一次之后,许多东西似乎也变得不再重要。
醉春阁有许多女子,但我的膝盖是最软的,这些年我跪过很多人,有世家子弟,有街头混混,有时候是为了几个卖身子的脏钱,有的时候是为了少挨几个巴掌。
我可以为了一支金钗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服,也可以卖酒陪笑供人取乐。我的记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开始模糊,我甚至记不清爹娘的脸了。还有……还有谁来着?
我忘了。
不过也没什么要紧,我忘记太多事了。就连尊严,都忘记了。
那些东西都跟着那个偷窃会痛哭流涕的女子死在了那个自杀的夜里,而我不过是烂泥里长出的苔藓。
若这是病,我早已病入膏肓,若这是命,老天也早逼迫我认命。
这些早就没什么要紧,左右街上随便一条狗都比我活得体面。
可若说将所有都忘了,又好像不太对,有时不知怎的,心脏还是会猛地一抽。
楼中客人原配夫人找上门时,街角妇人叫自家孩童远离我时,给乞儿银钱他又将银钱丢给我说不要我的脏钱时,心脏都会莫名其妙地紧缩,像被人死死攥住,让我喘不过气。
我在难过什么呢?是听不得旁人口中的事实?还是见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
我不知道。
我常常会羡慕一些人,譬如,大街上的乞丐,又或是,重伤濒死的人。
这世间总有许多人拼尽全力只为活下去,而我这个想死的人,却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
想活的人活不成,想死的人死不了。老天总爱开这样的玩笑。
他们或许羡慕我,可我也羡慕他们。
毕竟,能以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死去,何其幸运。
或许人活着都有意义,而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到尽头看一看,我这一生到底能烂得多彻底。
这么多年,我的名字依旧没改,至于会不会被仇家发现,我早就不在乎了。我甚至希望他们还未放弃找寻我,快些找到我。
这样,说不准,我明天就能死了。
我如此想着。
我如此期盼着。
只是,我还活着吗?
或许我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个服毒的晚上。
又或许,早死在了那个自己走回醉春阁的夜里。
……
我想,这就是我的一生了。
但老天总喜欢跟我开些玩笑。
越是在我习惯麻木时,它越喜欢给我丢下一些看起来像是救命稻草的东西。
初次见到他时,他还未褪稚气,我转过头,就见他呆呆愣愣瞧着我。
窗外日光透下,我与他隔着一段距离,我看向他,透过光影,又像是透过光阴。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时,死寂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我不知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却也不觉得日后会与他再有什么旁的关系,为不失礼,只冲他浅笑见礼。他却好像晃神似的怔了许久,好半晌才扬起笑。
“姐姐。”
他唤我时,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恍惚,他好像与一个人的身影重合,可我想捕捉那抹身影时,它又如同破碎的泡影,消散在空气中。
我厌恶甚至是害怕这世间大多数男子,可他实在过于耀眼,就像是……刺眼的阳光,照在了烂泥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