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阮清瞥她一眼,把崔莹刚才搭到自己身上的手挪回她自己那里。
“你怎么不说话呀?觉得我说得没错,无言以对了?”崔莹逗她。
谢阮清淡淡开口:“能克我的不是她自己,是她的身份——她如果不是当朝公主,我也不会这么绕着弯儿、客客气气地跟她说话。”
崔莹愣下神,又开始抱着肚子哈哈哈地笑,笑道眼睛流泪才勉强挤出来一句话,仰起脸看谢阮清:“既然这位公主什么都说出来,又好像什么都是真话,那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
谢阮清平静无波地看向世家小姐那里嬉笑打闹的女子,又看一眼收拾好情绪、端庄高贵的姚重华,最后直直地注视男客那边,远远看着那位高华温和的太子爷。
太子或许感受到自己被注目着,又或许没有,更可能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注目。太子最终没有回头,仍然温和金贵地当他的好太子,在一众未来的朝堂肱骨间周旋排布,轻而易举。
“怎么想?”谢阮清平静收回目光,没看见太子随即扭转的脸和注视过来的幽深目光,自己淡淡出一句:“怎么想?我能怎么想?别人又希望我怎么想?”
崔莹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要是问别人,皇后跟太子、公主好像对你还挺满意,世家那边就不一定了;至于像姚重华这样的,肯定希望你别嫁太子喽。”
“先不提旁人怎么想按理与我无关,”谢阮清扬眉,“现在我还能怎么想?能决定的人不是我,我不能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那就也别想什么,省的自生烦恼。”
崔莹怔住,半晌幽幽来一句:“倒也是……自古女子没什么路可走,能寻个知心知意的得意人叫上苍怜悯,可能得上苍怜悯的又有几个?”
说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的是“白头偕老”——
可命运从来半点不由人。
呦,这还伤春悲秋上了?
谢阮清惊奇地看着崔莹。后者托着半边侧脸,眼睛呆呆地不知道看向什么方向,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半点没有御史台家女儿该有的气势,看得谢阮清觉得有趣,倒是忘了自己的麻烦。
太子收回眼神,接着周旋应对、谈笑风生。
等回到谢府,天上已经挂上几绺稀稀拉拉的彩云,明目张胆地消极怠工,半点没有这个时辰晚霞该有的轰轰烈烈。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人有心思赏景。
宫中宴会甫一结束,各家各院就忙忙地关起门来点上灯火,开始召集人商议事情。
谢家谢大人还在外任上没回来,担着处理整个江南道案子的职责,也不是想回就能回的——自家大人没回来,这家照样忙忙地点上灯火、厨房里早就备好能现吃的食物,热气腾腾端上来。
“夫人小姐的热水、换洗衣物、吃的,这些都备好了吗?”人形小竹棍陈妈妈抓住一个过路的婢女仔细问,“夫人小姐在宫里呆了有足足一整天,宫里规矩那么多,能有什么好吃的?还是自家吃的舒心。”
婢女看她一副紧张又倨傲神态,自己忍不住笑了:“陈妈妈!早就备好啦,就等着夫人小姐回来,您快歇歇吧!”
陈妈妈叹一口气,谁知这一口气刚叹半口,就听见门口小厮高声通报:“夫人小姐回来啦——”
哎呦!回来了!
陈妈妈匆忙提着裙子急匆匆跑过去,刚好看见自家小姐规整地从马车里走出来。
夜色渐渐重了,谢阮清冷着一张脸从马车里下来,用人举着一点灯光照上去,照亮她小半边瓷白的脸颊,从底子里透出一点如玉的光泽,像是上好的瓷胚。
陈妈妈停住脚步,静静地看自家小姐。
可惜——美好总是不长久的,美人实在太过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