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乐迅速收回手,三秒之内跑回原地跪下,顺便扯了扯压在膝盖下的长袍。
跪的规规矩矩,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标准动作,挑不出一丝错来。
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桓乐只觉背上跟坐着一只刺猬似的,她默默数着脚步,十五,十六……
复陆珩终于走到了她面前。
“九王子,我错了。”先开口为强。
“哦,你哪里错了。”声音淡淡的,却似乎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桓乐感觉那目光定定看着她,如同烙铁似的。
“我……奴婢……”认错并不是她的强项,避重就轻才是,她努力显得诚恳委屈一点,吸了吸鼻子,“奴婢得了王子您的恩典,一早就该来谢恩,只是想着病没有好完,怕过了病气给王子,故而拖延至今。”
桓乐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机智打动了。
身前的人缓缓蹲下。
桓乐立刻感觉脖子瞬间僵硬了,眼睛所有的余光都看着对方的手,生怕一把刀或者一根绳子突然掏出来。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她几乎可以听见近在咫尺的呼吸,触碰到对方落在自己睫毛发间的目光。
对方忽然说:“抬起头来。”
桓乐心咚的一声,这是亲自核查她的身体情况吗?早知道今天来的时候不要洗脸,让脸色再苍白一点啊。她缓缓抬头,一边装模作样掩唇咳了一声。
下一刻,复陆珩抬起了她的下颌。
目光透过短暂的距离定定看着她,她苍白纤细的脸只有那么一点大,分明是个尚未完全长大的孩子,但是目光中那狡黠和明亮却是一如既往记忆中的模样。
现实和记忆渐渐重合,然后缓缓合成了眼前的样子。
这个桓氏最小的公主,生在冷宫,长在角落,由病弱的母亲和宫娥抚养着,在城破之前,从来没有人留意过她的存在,直到需要她的身份时。
抚养她的宫娥冒险偷换了她的身份,却并没有逃过沦落为奴的命运。
这样的姑娘,却有一双这样明亮的眼睛。
看见他的瞬间,就像落入溪流的花叶,惊起短暂的涟漪,她也在看着他。用那双小鹿和星辰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就是你。”他说。
隔得这么近,他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好听。
虽然经过姐姐十多年的各类花式美男洗脑洗眼,桓乐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九王子妥妥的实力派的偶像面孔,他很年轻,尚未完全褪去男孩的模样,但是看起来却绝不是那种青屁~股的愣头青的年轻,反而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年少老成,他的目光沉沉,和干净低沉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他沉默的时候,迫人的威压便自身上散发开来。
可不就是我吗?
桓乐这才看见,这么一会儿工夫,复陆珩又换了一身衣服,细碎的发辫从他的毛绒绒的风雪帽下露出来。咦,好像发型也换了。
钢铁直女开始找回了被复陆珩目光影响的心跳节奏。
大概这是想看看能引起三王子注意的人是个什么模样?所以才会急吼吼立刻换了一身更拉风更精致的衣服过来?我还……不,我这个身体还只是个孩子啊。还只是初二啊,学校里发育晚的,连大姨妈都还没有来啊。所以,实在不必将人家当做什么叫竞争对手啊。
桓乐正襟再谢:“如果没有九王子,奴婢这条命都没有了,九王子如同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一定会铭感五内,忠心不二。下辈子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绝对忠心。死心塌地的忠心。
窗外的风再起来,那本已移开的镇纸终于压不住边缘,那一幅画被吹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桓乐身旁。
复陆珩看着那画,没有动。
“不必等那么久?”他说道,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桓乐还是敏锐察觉了他良好的情绪,看来刚刚的忠心表对了,“你打算怎么谢我?”
桓乐立刻狗腿巴巴将身旁的画捡起来,亲手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