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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起河南(第2页)

阿响定定看他,依然没声。锡允就问他,大个仔了,想不想跟我去参军?

阿响点点头,可又使劲地摇摇头。锡允就笑了,说,怎么不想?

阿响便开了口道,阿妈说,好男勿当兵,好铁勿打钉。

众人都愣一愣,房间里一片静。锡允忽而大笑起来,这笑仿佛为这安静打开了一个缺口,大家便都跟着笑。宛舒笑得浑身乱颤,说,这细路!天底下还有比我更愣头青的。

慧生边笑,边赧颜道,死仔胞!当没我这个阿妈,你到底想不想?

阿响倒有些无所适从,他低下了头去,但忽然间,他抬起头来,大声道,想!

这清脆的童音,出其不意的锐亮,几乎震穿了大人们的耳鼓。慧生的笑,凝固在了脸上,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她说,允少爷,我们孤儿寡母,可没有披甲上阵、光宗耀祖的富贵命。天不早了,三太太着人准备晚饭,我先帮忙去。

说罢,跟颂瑛姑嫂也行了礼,她匆匆拖着阿响便出去了。

她回到了自己房里,将柜桶抽开,找出只匣子,里头有密密收藏的油纸包。她打开,一方锦帕里的一对镯子,通透的绿翠。这是襁褓中,她唯一留下的东西。每只镯子内侧,都刻上了明月流云,雕工格外细致。眼前,倏忽便是那个人,平日哀矜不显。但男人一身戎装,风风火火地进来,只将这镯子放在她手里。她看一眼,便放在梳妆台上,淡淡说,有心了。男人不言语,将镯子重新拿起来。迎着灯火,给她看。两只刻的,一枚满月盈盈,一枚是新月上弦,一阴一晴。她的眼睛这才亮起来,将镯子戴在手上,又怅然道,你若初一来,我就戴这只;十五就戴这只。不知这辈子,能戴上几回。

慧生看一眼门外玩耍的阿响,心里头又不安起来。她想,这东西是个念想,可终是那男人留下,带着兵刃气,不能让安生孩子续上了这条冤孽的血脉。她再一想,既然外头募捐是为了上战场杀敌,将这捐出去,也算适得其所。

她便将那锦帕包起来,揣到了襟兜里,打开门。却又退了回来,不知怎么的,她又将那镯子拿出来看。天色已暗淡下去,外头火烧似的云霭,流影投到镯子上,一忽是艳异的光色。这时,外头有人唤她。她一闪念,便将那枚满月的镯子拿出来,又塞到了柜桶里,包好另一只出去了。

她并没留神,方才做的这一切,给站在门前暗影子里的阿响,看得真真切切。

太史第夜宴,有为锡允饯行之意。他第二日便要随队开拔离粤。因忙于筹款,竟未有几日能举家聚坐,好好吃上一顿饭。这尘埃落定,众人心里也都松快了许多。

锡允知道,今晚少不了要与叔父把盏。见侍酒的,正是后晌见过的阿响。

上的酒,却是汾酒,在广府是少人饮的。端来的头道热菜,是菊花鲈鱼羹。他便明白了。斟满了酒,敬叔父。

太史一饮而尽,肃然道:阿允,从你记事起,我对你尽半父之责。可也要时时提醒你,莫要忘本。当年我和兄长,同师从追随康南海,同年中举,同具名公车上书,但命运殊异。我和他吃的最后一餐饭,只一道菜,就是这菊花鲈鱼羹。只一壶酒,是他从晋中带来的汾酒。

旁边的三太太倒听得不耐烦了,接口道,你叔父近年总是长篇大论。其实他就是想说,你阿爹这一房,该开枝散叶了。

太史被打断,有些不悦,但也闷声说,兄长一房人丁单薄,到你又是独一支,是要早做打算。

三太太说,我们既是半个父母,但如今也不作兴老古董的一套,也要扮得开明些,你可有意中人?

锡允愣一下,回道:叔父婶娘教训得是,是我疏忽了。不过,如今国难当头,何以家为?这几年南征北战,也知道枪炮无眼,不想连累了好人家的姑娘。

太史慨然道,你这糊涂孩子,就是枪炮无眼,才不可让我兄长断了血脉。

三太太忙说,大吉利是!这才是老糊涂,孩子明天就回军队去,说的是什么话!我倒是想,“大口谭”七姑家的三女,我认了契女的那个,今年不是刚中学毕业?我看很合适。

锡允倒也笑了,说,三婶取笑了。人家刚考上圣约翰大学,哪有急着嫁人的道理。况且我和半夏以兄妹相称,大她十岁有余呢。

大些怕什么!说到这里,三太太一斜眼睛,高声道,若是你叔父怕大这一二十岁,你哪里来这么满桌的婶娘,满地跑的堂弟堂妹。太史第又怎会如此的热闹!

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听来却是有些荒唐戏谑,忽而将刚才凝重的气氛,给裁开了。太史也是哭笑不得,捻一下胡须,无话可说,长叹一声。这一叹,倒将桌上的人,都解放了。

此刻,锡允闷着头吃菜,再不想多言,对周遭也很敷衍。众人只当他这几日是奔波累了。但后来酒过三巡,大约也是喝得多了,形态忽然有些放任,露出了左右逢源的狂狷相。旁人却又不惯了,只由他言语,再也不接他那些逗趣的话。

待家宴接近了尾声,上了主食。三太太夹了一只芡实糕,放到他盘子里,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总让你走之前吃上了。

听到这,锡允禁不住遥遥地一望。他站起来,向另一桌举一举杯,想说句什么,忽而身子一沉,又坐下来。

另一桌,坐的都是府上的女眷。宛舒瞧见了,哈哈一笑说,这允哥,喝了酒才有了往日样子。小时候啊,我和他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说得热闹得很。出去几年,见了世面,倒成了个闷葫芦。

邻座的八太太便道,我们五小姐也去法兰西见了世面,嘴巴却越发不饶人,是跟洋鬼子学坏了,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宛舒轻嗤一声,我向宛舒顶天立地,要嫁什么人。大不了,在家里守着嫂嫂一辈子。

颂瑛正出着神,宛舒忽而向她靠过来,让她猛然一怔。她于是笑笑,说,你倒要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守一辈子。

第二日清晨,颂瑛带着慧生,着几个花王,在兰圃侍弄新鲜的花卉。朝阳的光是凛凛的,带着些夜露的清气,洒在身上是一层冷白。杜耀芳村的西府海棠,赶了夜送来,都跟没睡醒似的。淋了水,沐了阳光,倒立时舒展了开来。新放的花,都格外地茂盛浓艳。却唯有一盆打了白色的骨朵,蔫蔫地不开。一颗露珠,从毛茸茸的叶子上,慢慢地滚落,集合了其他的,越滚越大,到了叶间,眼看着就要滴下来了。

颂瑛凝神间,不禁念:“垄月正当寒食夜,春阴初过海棠时。”

听到身后有人赞,好句。

她回过头,看见是锡允。锡允穿了身玄色杭绸的短衫。不见了戎装,还是当年上学时的书生模样。

颂瑛敛衽道,允少爷起得早。

锡允说,一早就醒了。汾酒的后劲大,起来还脑仁疼。也好,午后才动身,偷得半日闲。

慧生说,堂少爷这一走,老爷又要牵肠挂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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