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姐说着抱起一个针线笸箩走向东侧房,笸箩里是一团苔绿色毛线,还有一件马上要收口的毛衣。
这件毛衣,盛景明熟悉,那是芬婶打给自己的,本来说开学前能穿上的,明明棒针上还穿着毛线,却再也等不来那双手将它们温柔收拢,就这么归了他人,而自己也无力要回,手指蜷了又蜷,人渐渐湿了眼眶。
三轮车上的东西一件件卸下来,来不及分拣,随手堆到门口,杂乱如垃圾山。
崭新贵重的物件一样没有,全是普通、陈旧甚至廉价的旧物。
腌糖蒜的陶瓷坛子、印着褪色牡丹花的塑料皮暖水瓶、破了一角的穿衣镜、庄婉妍画着小花朵的挂历、磨到掉漆的老式半导体收音机、两把小马扎、一条腿已经松动的长板凳、掉漆的小方桌、竹编的笊篱、旧草席、破麻袋、甚至还有几卷粗糙的草纸。。。。。。
盯着这些母亲费力经营出的物品被如此急切、粗糙、随意地把拉下来,散乱堆积在别人家门口,庄婉妍背过身去。
盛景明马上跟上前,从身后抱住妹妹,轻轻推她到西侧房。
她知道,妹妹难受,这样的搜刮掠夺,是强力粗暴抹去曾经母亲竭力给的温暖日常,可,她们却无能无力。
王三姐指挥着大女儿卸车的空档里,叫凤菊的小表妹已经抓了一把凉丸子攥在手里吃。
“别吃恁多,一会还去你三奶奶那吃桌呢。”
王三姐拧眉批评,眼神瞥到两个客人,“给你婉妍姐也拿点。”
李凤菊手背蹭一把鼻涕,走到“气死猫”
旁边,掀开盖子,捞出一把炸货。
“给。”
盛景明看着她黑乎乎的小手,指甲缝里全是淤泥,咬住嘴唇。
“我不吃,谢谢,你吃吧。”
庄婉妍推了推。
“我吃。”
五岁的小表妹李凤梅扑上来抢。
丸子洒一地。
“好吃头!”
李凤菊使劲推了下妹妹。
五岁小朋友站不稳,一屁股摔到地上,张嘴大哭。
“啊——”
“你咋回事你?!
天天欺负你妹妹。”
王三姐快步赶来,瞪着眼睛磨牙,粗暴拧了把李凤菊的耳朵。
耳垂顿时红一片,李凤菊大叫着往后撤身体,呲牙咧嘴。
“好了,凤梅,别哭了,”
王三姐捡起丸子,放到嘴边吹吹灰递给小女儿,“给,吃吧。”
李凤梅又干嚎几声,瞅瞅手里的丸子,抹把泪,就着鼻涕一口咬下去半个。
“别多吃啊,咱们一会要去前院吃大席呢,都是好吃的。”
王三姐拽住李凤梅的胳膊往外拖,横眼吵二女儿,“你也别吃了,留着肚子啊。”
“景明啊,前院你三奶奶老了,我们去帮忙,你中午就别走了,一起去吃桌。”
走到门口想起来还有客人,王三姐又回头客气。
“不了,舅妈,我不过去了,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