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轴中的丹青,只用数笔勾勒,形神皆具,着墨最多之处,便是那肿如发糕的手背,很是栩栩如生。
最妙的是,砚七与他如心契相通般,将翰林院学士如何以戒尺罚,如何撕毁抄好的宣纸,如何训得方绍业睚眦欲裂全都刻画下来。
众人皆很捧场,轮番传阅着看。
张鹤风叹为观止,拊掌道:“方绍业活到现在都没写过这么多字罢!这提腕,这肩背,我初学练字的时候,开蒙夫子都没要求这么标准。”
“他的字确实该练练。”祁泽剔着鱼刺,幸灾乐祸道:“那一手狗爬字,惊晕无数夫子。”
画本传到裴旷手中,他懒散地扫过,点评道:“这戒尺打得只是看着严重,过两天,这肿就消了。”
坐在外沿,孟凌舟执盏饮茶,淡声道:“毕竟宁远候如今仍势头正盛,翰林院想必也不愿得罪狠了。”
见孟凌舟神色淡淡,瞧几眼便不再看,张鹤风从他手中拿过,津津有味地又翻一遍,接话道:“欸,凌舟,你父亲不是跟他们家来往频繁嘛,有没有小道消息,究竟是哪位侠士如此英勇,为民除害?”
刻有卷草纹的石制圆桌另一端,榆禾正挨着慕云序坐,看对方从不大的提盒中,取出整整三层花样不同的糕点,挨个介绍。
听闻对面的交谈,也好奇地抬头望去。
绘着青花淡描的白瓷茶盏被轻搁下,孟凌舟半垂眸,视线虚落在某处,“父亲只与侯爷在书房谈公务,不准有人旁听。”
“嗨,理解理解。”张鹤风也欣赏够了,执筷吃起饭来,不在意道:“我家老头也这样,要是发现我在外面偷听,准保要把我揪进去给来访的大人致歉。”
榆禾也很是理解,政务实属枯燥乏味,没什么可听的,心下又回到糕点那边,慕云序在给他切分出小块。
仅一口的量,无论酥皮还是内陷,皆能尝到。
“福全公公嘱咐过,殿下胃弱脾虚,多食易积而不化。”
慕云序先将手头分好的蜜糖陷米糕放置瓷盘内,“殿下就尝这些罢,要是喜欢哪种,下次多拿几枚来。”
耳旁传来笑音,榆禾回身瞪过去,祁泽眉尾飞扬道:“计划落空了罢,眼巴巴黏着人,结果还是只能吃这些。”
瓷盘中的点心被玉指捻起,推入口中,榆禾鼓着半边脸颊嚼,不是很想理会祁泽。
一条酥炸小黄鱼被放置在盘内,祁泽道:“吃罢,鱼肉不占肚。”
鲜香环绕,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榆禾弯着双眼,大口吃起来,还不用担心扎嘴。
凉亭内四面环景,秋风拂来,惬意非常。
身兼重任的福全,估量着殿下所进的差不多,躬身上前低声道:“殿下,墨一大人正在旅舍候着。”
“墨一叔?”榆禾困惑道:“帮我临场恶补射艺?”
福全笑着回道:“提点些动作,恐殿下没使过弓,伤着哪可就不好了。”
到现在只摸过马,听过箭音,榆禾确实有些担忧,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武试,佛脚该抱还是得抱。
随即,他起身让大家慢吃,也没让福全跟着去,几步路罢,省得折腾人来回跑。
午时的日头还有些晒,榆禾一路躲在树荫里头走,才路过几颗杨柳,后面就传来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裴旷?”榆禾转身停住,“你也要回院落吗?”
身影由远及近,却在几步之外陡然间缓下,发出克制的轻响,裴旷频频颔首道:“对,回去歇歇,哈哈,上舍的武试很是累人,得养精蓄锐才是。”
柳叶随风舞动,月牙白的衣袍轻拂,腰间玉珏恰到好处的脆响,无一不映衬着眼前人秀眉笑眼皆袭人之姿,耳边的音色更是清润。
“那一道走罢。”榆禾转身迈几步,却发现对方没跟上,只得走到似是愣神的人面前,问道:“裴旷?怎么像失了魂一般?没事罢,可要寻医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