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从周一身甲胄破败不堪,乌黑油亮的长胡须上缠了不少水草泥沙,两条粗黑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双目紧闭。
李存勖的目光落在他的胡须上,心中惊奇,这般长的胡须,当比得上三国时的关公了吧。
葛从周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好汉,光是长相就颇为不俗。
他见他肚子微微鼓起,应该是喝了不少,光喝水便突发奇想,拿出一粒耳鼠肉丸给他喂了下去。
耳鼠肉专治肚子鼓胀,应该也能治呛水。
果然,没过一会儿,只见葛从周嘴巴一张,水如喷泉般涌出,说着乌黑的长胡须流下。
“我……还活着?”
葛从周醒了,他咳了几声,将肺中的水咳了出来,嗓音嘶哑,抹了把脸,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他一抬眼,便看到了一个红发蓝眼的异族男孩,手下意识摸向腰间,想寻自己的佩刀。
“是我救了你。”
李存勖见他醒了,便将食物和水放在他手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面对敌人他也摆不出什么好颜色。
“沙陀人?!”
葛从周惊呼出声,他本以为自己落入黄河是死定了,没想到还能被救生还。
可救他的竟是沙陀人吗?
沙陀与大王有难解之仇,被敌人所救,他一时间也慌忙无措,皱眉苦恼起来。
“看你的衣着,应该是——”
李存勖平缓又冷淡的声音响起,故意停顿一下,再接着说道。
“郓州兵卒是吗?
听说朱温派人攻克郓州魏州罗弘信又攻来。
需不需要我送你回乡,或是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能帮的我自然会帮。”
说着,李存勖努力摆出一副亲切热心的表情,可他大概是太久没开怀大笑过,嘴角勾起的瞬间竟然有些抽筋。
葛从周看到的是一张扭曲的笑脸,尽管李存勖本人长得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可这笑容着实有些渗人,还不如板着脸装面瘫呢。
他拍了拍胸口,又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侧过脸,遮遮掩掩地回答道:
“小恩公不必多问,某不过是无名之辈,怎能劳烦您。”
李存勖微微眯眼,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嘴角的笑容隐去,面若冷霜地望着葛从周,陷入沉默。
他才不傻,这人的甲胄虽然破损严重,可这一身气势和杀气绝非是一般兵卒。
定是葛从周无疑。
葛从周见他陷入沉默,一双冰冷妖异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难免有些不自在。
他身经百战,自然不怕这沙陀小子,可心头却萦绕着一重诡异的感觉,令他浑身发毛,宛若置身冰窖之中。
“小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说着,葛从周解下腰间的刀砺袋,里面放了一块成色雕工俱佳的白玉,他动作利索,将白玉递到李存勖眼前。
“这玉石出自曹州青丘,世间罕见的白净无暇,小恩公若不嫌弃,可收下以当回报。”
“……”
李存勖看都没看一眼那白玉,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葛从周。
他猜葛从周定是看出了自己的沙陀人身份,这才急着“报恩”,好将救命之恩一笔勾销。
听说葛从周是条好汉,定是仁义双绝,有恩必报。
既然欠了他一条命,想轻易还清,哪有这般好事。
面对敌人,不能心软,他救了敌人本就够妇人之仁了,决不能留下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