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隐听他这一番说话,不由得身上打了个寒噤,道:“是够残忍的!若有那深重业报,到地狱油锅里去炸上个千年,不也足以抵销得了?为何却要如此?”
燕水笑道:“那地狱里的营生,世人只有听闻,哪有亲见的?世上愚夫愚妇又有几人肯信?生出个把不死者来,也是警醒世人的意思。更何况这所谓‘不死’到底有点像精怪,若是能生善念,多行善事,只怕也能成些因果,而今我们恐怕就碰上了一个!”
说着,燕水忽将那串念珠往怀里一塞,也不等陈隐反应,架起他胳膊来,便往房上一个纵跃。
陈隐被燕水一托飞到半空中,只觉得身上轻飘飘的,眨眼已随他越过好几条街巷。前面一大片建筑,背负青山,黄墙绿瓦,可不正是那座敕造大庙圆恩寺。
庙宇西南面的矮墙上,正有人乒乒乓乓地打斗在一处,兵器碰撞的动静间,还夹杂了几声轻斥,一听便是戎吉的声音。
陈隐一则以惊一则以喜,抬头观看,果见戎吉正手执长剑,同个头缠黑布的人斗在一处。秀才虽看不太懂,但也瞧得出那人无心恋战,他手里执着一柄短短的刃器,虚虚晃过戎吉手中的剑,身形极快地跳进庙墙里不见了。
燕水见戎吉还要追进去,忙喝了一声道:“戎吉罢手!我知他是谁了。”
戎吉气喘吁吁地举着燕水那柄对他来说实属沉重的长剑,从庙墙上一跃而下,他一则确实斗不动了,一则也领教到此人身手之快,知道若对方不是心存忌惮急于脱身,认真动起手来,只怕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燕水看陈隐脸色惊疑不定,朝他点一点头,又用手在自己脑袋上绕了几个圈,比划道:“方才那人,头缠黑布,你道为何?且他到这里就不见了。”
陈隐一脸惊悚:“难不成是为遮掩他没头发?你的意思,方才动手的竟是这圆恩寺的和尚?南奇兄的褡裢可不就是在这庙外的后山掘到的?难不成……”
燕水知他悟了,笑道:“且不急,既他跑了,我们无凭无据的,总不好打上门去。也忙了这大半日了,戎吉,你累不累?我们且找个妙处喝茶。”
陈隐自幼在太平乡间长大,何曾见过如此凶杀打斗,此番受惊不小,正思量着那边还晾着已具算命老头的尸体,要不要赶紧报官,却见那燕水好似没事人一般,倒要去喝茶,实在无言以对。
燕水却不理他,拖了戎吉就走。三人在街上雇了辆马车,燕水只教那车夫径直往西,出了武林门往城外西湖边来。
此时正值仲春时节,白沙堤畔一树一树地开着花,湖对岸的杉木林才将将抽出新叶,枝桠蒙茸。戎吉被这湖畔的微风吹得心旷神怡,半眯起眼睛来仰着脸,一副极享受的模样。
陈隐却没什么心思看风景,四下望了望,瞧见不远处桥边松柏下一处滚圆的坟冢,忽然明白过来,道:“方才那个下降的乩仙写了三句批语,什么‘人在百井坊巷住,西泠苏小是妻家。伽蓝檐下埋残骨……’莫非是得了‘西泠苏小’这四个字,你才寻访到这里?”
燕水点头:“你也想到了,方才那人为何不惜暴露行踪也要砍了算命术士的头?他定是想阻止乩仙把最后那句写出来,我猜乩仙本来会把你那位刘兄的死因批得明明白白,可惜可惜……还有这个!可不也印在这里。”
燕水说着,在怀里一掏,拿出个黄澄澄的东西,正是那个从刘南奇褡裢里找出来,方才陈隐又拿给扶乩老头当卦资的金子,也不知燕水什么时候给偷了回来,还揣进了自己怀里。他将金子一翻转,背面亮出“西陵同心客”几个阴文刻字。
陈隐见了,摇头道:“方才那乩仙批道‘西泠苏小是妻家’,我还在疑惑,南奇兄离村时尚未定下亲事,他母亲也曾想为他张罗来着,只是当年他同我一般也是幼年失怙,家中甚贫寒。南奇兄又是个最老实的,便一门心思把功夫只放在求取功名上,倒是要先立业后成家的意思。”
燕水听了,忍不住笑道:“说不起媳妇儿,便推说自己要先立业后成家。也对,若是他考中了举人老爷,还怕没好人家的姑娘嫁他么?只是你这位同窗,嘴上老实,心里却未必,怕是在这钱塘城内惹了好一场风流孽债呢。”
说罢,他一脸的怡然自得,仿佛是来春游的,道:“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趁此刻天气好,陈兄可有兴致同我往慕才亭上一游?”说着,也不等人答话,径直向那南朝古墓走去。魔。蝎小说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