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康聪敏过人,好劳不倦,所有内外文牍,一经披览,历久不忘,尤能钩考厘剔,务极精详。
刘义康虽然擅长处理政务,但他的学问却不算太多,所以他有时会薄待文人才子,未识大体。
刘义康平时大大咧咧的,因为他和刘义隆是兄弟至亲,所以刘义康也不太注重君臣礼节,和刘义隆交流时率性而为,对刘义隆从不设防。因为刘义康辅佐朝政,所以各地进献贡品时,都将最好的送到刘义康所在的东府,次一等的送到皇宫。某天,刘义隆吃柑橘的时候,感叹今年的柑橘既不好看又不好吃。而刘义康却没有多想,随口说道:“今年的柑橘明明有质量好的啊?”然后,刘义康命人回东府取来上好的柑橘送给宋主刘义隆,取来的柑橘个头比宫中的还要大上三寸,而且色味俱佳,宋主刘义隆见状,不免动了疑心。还有领军刘湛,仗着刘义康权势,奏对时辄多骄倨,无人臣礼,宋主益发觉得心理不平。殷景仁密表宋主,谓相王权重,非社稷计,应少加裁抑,宋主刘义隆也深以为然。
刘义康长史刘斌、王履、刘敬文、孔胤秀等,均谄事义康,见宋主多疾,尝密语义康道:“主上千秋以后,应立长君,”
这句话是挑动刘义康,明明有兄终弟及,情愿拥立刘义康的意思。
可巧袁皇后一病不起,竟尔归天,宋主刘义隆悼亡念切,也累得骨瘦如柴,不能视事。原来宋主待皇后,本来恩爱,不过因潘妃得宠,遂致分情。袁皇后愤恚成疾,竟于元嘉十七年孟秋,奄奄谢世。
临终时由宋主入视,执袁后手,唏嘘流涕,问所欲言。袁后不答一词,但含着两眶眼泪,注视多时,既而引被覆面,喘发而亡。宋主刘义隆见了袁后死状,免不得自嗟薄幸,悲悔交乘,特令前中书侍郎颜延之作一诔文,说得非常痛切,益使宋主悲不自胜,尝亲笔添入抚存悼亡感今怀昔八字,特诏谥后为元,哀思过度,旧恙复增。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好几日不进饮食,遂召刘义康入宫商量后事,预草顾命诏书。
刘义康还府,转告刘湛。刘湛说道:“国势艰难,岂是幼主所可嗣统?”
刘义康流涕不答,湛竟与孔胤秀等,就尚书部曹索检晋立康帝故例,康帝系成帝弟,事见晋史。意欲推戴义康,其实义康全未预闻。哪知宋主刘义隆却服药有效,得起沈疴,身体好转,而渐渐闻知刘湛的密谋,总道是刘义康串同一气,疑上加疑。
刘义康欲选刘斌为丹阳尹,宋主刘义隆不允,刘义康倒也罢议,偏偏刘湛从旁窥察,引为己忧,不幸其母又去世,丁艰免职,刘湛顾语亲属道:“这遭要遇大祸了!”汝亦自知得罪么?
先是殷景仁卧疾五年,常为刘湛等人所谗言诽谤,亏得宋主刘义隆为人明察,不使中伤。及刘湛免官守制,殷景仁遽令家人拂拭衣冠,似将入朝,家人统莫明其妙。到了黄昏,果然有密使到来,立刻催促殷景仁入宫。
殷景仁戴朝冠,服朝衣,应召趋入,见了宋主,尚自言脚疾,由宋主刘义隆指一小床舆,令他就坐,密商要事。看官道为何因?就是要收诛刘湛,黜退刘义康的密谋。殷景仁一力担承,便替宋主刘义隆下敕令,先召刘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
待至刘义康进来,时已夜半,复开东掖门召沈庆之。沈庆之为殿中将军,防守东掖门,蓦然听闻被召,猝着戎服,缚裤径入。
宋主惊问道:“卿何故这般急装?”
沈庆之答道:“夜半召臣,定有急事,所以仓猝进来。”
宋主刘义隆知沈庆之不附从刘湛,遂命他拿捕刘湛下狱,与刘湛三子刘黯、刘亮、刘俨,及刘湛党刘斌、刘敬文、孔胤秀等。
时已天晚,当即下诏暴揭刘湛罪恶,就在狱中诛杀刘湛父子,及刘湛同党八人。一面宣告刘义康,备述刘湛等罪状。刘义康自知被嫌,慌忙上表辞职,有诏出刘义康为江州刺史,前往镇守豫章,进江夏王刘义恭为司徒,录尚书事。
刘义康待刘义恭到省,便即交卸,入宫辞行。宋主唯对他恸哭,不置一言,刘义康亦涕泣而出。宋主刘义隆派遣沙门慧琳送行,刘义康问道:“弟子有还理否?”
慧琳答道:“恨公未读数百卷书!”
刘义康尚将信将疑,怅怅辞去。梦尚未醒。骁骑将军徐湛之,乃是帝甥,为会稽长公主所出,公主嫁徐逵之。至是亦坐刘湛党,被收捕论死。会稽长公主闻报,仓皇入宫,手中携一锦囊,掷置地上,囊内贮一衲布衫袄,取示宋主,且泣且语道:“汝家本来贫贱,此衣便是我母与汝父所制,今日得一饱餐,便欲杀我儿么?”
宋主刘义隆瞧着,也不禁泪下。这衲布衫袄的来历,乃是宋武微贱时,由臧皇后手制,臧后薨逝,留付公主道:“后世子孙,如有骄奢不法,可举此衣相示。”
公主奉了遗嘱,因将此衣藏着,这次正好取用,引起宋主刘义隆心中怅触,乃将徐湛之赦免。
吏部尚书王球,素安恬淡,不阿权贵,独兄子王履为从事中郎,深结刘湛,往来甚密,王球屡次告戒不悛。及刘湛在夜间被收,王履闻变大惊,徒跣告于王球,王球从容自若,命仆役代为取鞋,且温酒与宴,徐徐笑问道:“我平日语汝,汝可记得否?”
王履附首呜咽,不敢答言。王球见他觳觫可怜,方道:“有汝叔在,汝怕什么?但此后须要小心!”王履始泣谢。越日朝廷下诏诛杀刘湛之党,王履果然免死,但褫夺官职,不得再用。
王球却得进官仆射,受任未几,即称疾乞休,卒得令终。热中者其视之。
宋主刘义隆命殷景仁为扬州刺史,仍守本官,尚书刘义融为领军将军。又因会稽长公主的情谊,特任徐湛之为中护军,兼丹阳尹。会稽长公主入宫道谢,由宋主刘义隆留与宴饮,相叙甚欢。
公主忽然起身,离座下拜,叩首有声。宋主刘义隆见状,不知何意,慌忙下座搀扶,公主悲咽道:“陛下若俯纳愚言,方敢起来。”
宋主于是允诺,公主乃起,随即说道:“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替他请命!”
说着,泪如雨下,宋主亦觉欷歔,便与公主出指蒋山道:“公主放心,我指蒋山为誓,若背今言,便是负初宁陵!”
即宋武陵。公主于是破涕为欢,入座再饮,兴尽始辞。
看官欲问车子为谁?车子就是彭城王刘义康的小字。
宋主刘义隆又将席间余酒,封赐刘义康,并致书道:“顷与会稽姊饮宴,记及吾弟,所有余酒,今特封赠。”刘义康亦上表谢恩,无容絮述。
惟殷景仁既而预诛刘湛,兼领扬州,忽而致精神瞀乱,变易常度。冬季遇雪,出厅观望,愕然失色道:“当合何得有大树?”寻复省悟道:“我误了!我误了!”遂返寝卧榻,呓语不休。才阅数日,一命呜呼!或说是刘湛为祟,亦未知真否,未敢臆断,宋主追赠为司空,赐谥文成,扬州刺史一缺,即授皇次子始兴王浚。
宋主刘义隆之长子刘劭,已经被立为太子,次子刘浚年尚幼冲,偏付重任,州事一切,悉委任后军长史范晔,主簿沈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