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天光大亮。
游弋蜷缩在卧室床边的地毯上,丢了魂似的睁着空洞的双眼。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被打开一条缝,楼道里的光像一把打开的扇子照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手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遮光帘缓缓关闭,身旁躺上来一个人。
屋里很暗,气味和声音被不断放大。
被子下的空间仿佛一个安全的巢,巢里蜷缩着一只大鸟和一只小鸟。
大鸟先侧过身,朝着小鸟的方向装睡,过了一会儿小鸟也侧过来,把大鸟抱进怀里。
“什么时候开始的?”
游弋把哥哥的脸按在胸前,下巴抵着他的发旋,学着哥哥的样子揉了揉哥哥的后颈。
良久,梁宵严说:“你七岁那年,李守望喝醉酒,拿刀砍我们。”
“我先被砍倒了,叫你快跑,你没有跑掉,快被李守望追上时,我看到了婶娘冲出来挡住他。”
但是那时婶娘已经离开家一年之久。
游弋没呼吸了。
他躺在钉子上,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刺。
他用拇指指甲的尖拼命扣食指指甲盖下边那点薄薄的皮,仿佛用一根牙签扎进那里然后不断地往里捅,往里刺,拔出来再按进去。
他张嘴想喊,痛不欲生。
随着眼泪无声地流出,灵魂也散成一堆碎片飘散。
他刚才一直在想,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幻觉的?
他失踪的那一个月吗?他离开家的这一年吗?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这么早。
他七岁时哥哥才十六。
十六岁……还是个小孩子啊……
他十六岁时尝过最大的疼就是因为身量拔高而在夜间抽筋的生长痛。
可他哥哥……哥哥为什么要面对这些……
为什么要他做哥哥……
为什么要一个小孩子去保护另一个小孩子……
为什么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
哥哥发病时十六岁,现在三十二,又过了一个十六年,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世界上有哪个弟弟是当成他这样的。
“为什么会这样?”
冷汗顺着眉骨刺进眼睛,泪水砸到哥哥脸上,比硫酸还要烫。
梁宵严说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我害怕吧。”
他的力量太小,他要对抗的苦难太大,他恐惧到极点时就会幻想出一个大人来保护他和弟弟。
但幻觉到底是幻觉,那一刀最终还是落在了弟弟背上。
皮开肉绽,好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