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泰始二年三月初三日,殷孝祖率军与叛军交战,在作战时被流箭射中阵亡,时年五十二岁,军主范潜投降叛军,官军惊骇,于是都推举沈攸之代替殷孝祖作为统帅。
刘休仁正屯兵虎槛,闻知殷孝祖死讯,便派宁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刘灵遗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支援。
沈攸之认为殷孝祖一死,明天如不再次发动进攻,则示敌以弱,而江方兴和自己名位不相上下,必不愿意服从自己,如军令不一,则此战必败,于是率众军主拜见江方兴,说道:“四方藩镇同时反叛,朝廷控制的地方,不过只有方圆百里。两军刚刚交锋,殷孝祖便战死,以致士气受挫,朝廷忧心。如果明天不能打胜,那么大事便难以成功。今早,大家都认为我应该当统帅,但我为人胆小,本领远不如你,现在便推选你当统帅,我们应该相互合作努力奋斗。”
江方兴听后,感到非常高兴。
沈攸之出来后,面对众军主的埋怨,劝道:“你们忘了廉颇与蔺相如、寇恂与贾复的故事了吗?我只是要拯救国家,怎能计较官位的高低?况且我能向他让步,他必定不能向我让步。如今为的是共同解救当前的危机,怎么能自己树立异端呢?”
赭圻守将,为寻阳左卫将军孙冲之、右卫将军陶亮等人,统兵约有二万名。孙冲之对陶亮说道:“孝祖骁将,一战便死,天下事不难手定了。此地不须再战,便当直取京师。”
陶亮不肯从,但与部将薛常宝、陈绍宗、焦度等人,出兵对垒,决一胜负。方兴与沈攸之夹攻敌阵,有进无退,杀得寻阳军士,弃甲撤兵,一哄儿逃往姥山(今安徽繁昌东北)。死亡过半,失去湖、白二城。陶亮大惧,亟令与孙冲之退保鹊尾,只留薛常宝等镇守赭圻。
寻阳长史邓琬,闻前军败绩,复而派遣豫州刺史刘胡,率众士兵三万,铁骑二千,援应孙冲之、陶亮。刘胡系宿将,颇有勇略,为将士所敬惮,孙冲之、陶亮二人,亦倚以为重,总道是长城可靠,后必无虞。会宋廷已擢升沈攸之为辅国将军,代殷孝祖督前锋军事,又调建武将军吴喜,自会稽至赭圻。沈攸之以军势颇盛,遂麾军围攻赭圻城。
薛常宝在赭圻粮尽,屯兵浓湖(今安徽繁昌县)的叛军大将刘胡便将米装在布袋里,然后牢牢捆绑在船舱中,再把船掀翻,让船顺风流下,把米载到赭圻。沈攸之怀疑这些船只有问题,让人把船翻过来查看,于是得到了许多粮食。沈攸之的从子沈怀宝,也是叛军的将领,他派亲信杨公赞携带密信招诱沈攸之。沈攸之将杨公赞斩首,把沈怀宝的书信呈给明帝刘彧。不久,沈攸之攻克了赭圻,因功升为使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诸军事、冠军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
同年六月,袁顗率军进驻鹊尾(今安徽庐江县境内)。军主张兴世越过鹊尾,占据上游的钱溪(今安徽贵池东梅根港)。刘胡攻击占据钱溪的张兴世时,沈攸之便率众将进攻浓湖。当时,袁顗命人传话说叛军已经攻破钱溪,众将都很惊慌。沈攸之道:“如果钱溪已被攻取,一定会有几人逃回来,这一定是他们进攻不利,传播假消息来恐吓我们。”勒令军中不许乱动。不久,钱溪果然有人传信,说是击败了叛军。沈攸之便将从钱溪送来的叛军被割掉的耳鼻,送给袁顗,袁顗骇惧马上追回刘胡。
建安王刘休仁率兵进入袁顗遗弃的大营,接纳十万人投降,同时派沈攸之等追捕袁顗。
袁顗逃到鹊头,与镇守那里的主将薛伯珍会合,并带他所属的部队数千人一同向西撤退,打算前往寻阳。夜晚,住宿山间,袁顗杀马慰劳将士,回头对薛伯珍说:“我并不是怕死,只不过想要到寻阳,在主上面前请罪,然后自刎!”言辞慷慨激昂,吆喝左右侍从,取来刘子勋赐给的符节,左右侍从无人理他。
等到天亮,薛伯珍请求与他单独谈话,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砍下了袁顗的人头,前往钱溪,向军主襄阳人俞湛之投降。俞湛之却斩杀了薛伯珍,连同袁顗的人头一起上缴作为自己的功劳。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寻阳连接败报,邓琬等仓皇失措,忽然看见刘胡到来,诈称袁顗已经叛逃离去,军队皆溃散,惟自己全军回来,请速加部署,再图一战。邓琬信为真言,拨粮给械,令他出屯湓城,不料他一出寻阳,竟转向沔口去了。
邓琬听闻刘胡离去,越加惶急,与中书舍人褚灵嗣等,商量救急的方法,大家智尽能索,无一良谋。
尚书张悦,却想出一条妙计,诈称有疾,召邓琬议事。邓琬应召入室,向张悦问安,张悦答道:“我病为国事所致,事至今日,已迫危境,足下首倡此谋,敢问计将安出?”
邓琬踌躇多时,方才嗫嚅答道:“看来只好斩晋安王,封库谢罪,或尚得保全生命!”好计策。
张悦冷笑道:“这也太觉不忍,难道可卖殿下求活么?且饮酒一樽,徐图良策。”
说至此,即向帐后回顾,佯作呼人取酒之态。而军帐后一声应响,便闪出了许多的甲士,手中并无杯箸,但各执刀械相饷。
邓琬欲走无路,立刻就被甲士拿下,由张悦数责罪状,当场斩首!该杀。复令捕到邓琬之子,一并加诛,自乘单舸到刘休仁军前,献入邓琬首级,赎罪乞降。
刘休仁即令沈攸之等驰往寻阳。寻阳城内,已经大乱,刘子勋已经被蔡道渊囚困住,城门洞开,一任沈攸之等趋入。可怜十一岁的垂髫童子,做了半年的寻阳皇帝,徒然落得一刀作两段,身首两分离的下场。
当下传首级送到建康,露布告捷,再遣张兴世、吴喜、沈怀明等,分徇荆、郢、雍、湘各州,及豫章诸郡县。刘胡逃到石城,为竟陵丞陈怀直所诛杀。
郢州行事张沈,荆州行事孔道存,相继毙命。临海王刘子顼,由荆州治中宗景,执拿送往建康,勒令自杀。
安陆王刘子绥也即被赐死。还有邵陵王刘子元,乃是刘子勋之弟,本迁任湘州刺史,道出寻阳,为刘子勋所留,加号抚军将军,至是亦连坐受诛,年止九岁。
所有叛附刘子勋的诸多党羽,除了见机归顺之外,大多都被捕诛。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崔道固,益州刺史萧惠开,梁州刺史柳元怙等,先后乞降。独湘州刺史何慧文,未曾投顺,由宋主刘彧诏令吴喜,宣旨招抚。
梁慧文叹道:“身陷逆节,不忠不义,还有何面目见天下士!”遂仰服毒药自杀。朝廷有诏追赠死节诸臣,及封赏有功将士,各分等差,并召刘休仁还朝。
当时,路太后已经遇毒身亡,追谥为昭太后,葬于孝武陵东南,号修宁陵。名目上虽然未有减损,实际上很是草率。原来路太后听闻刘子勋建号,颇以为幸,及刘子勋将败,路太后竟然召入宋主刘彧,置毒毒入酒中,伪令侍饮。宋主刘彧原本全不加防,经内侍从旁牵着衣角,以眼色暗示,才知道明白路太后的毒谋。于是宋主刘彧即将计就计,起奉面前樽酒,为路太后贺寿。路太后无可推辞,只好将就饮尽了本来为刘彧准备的毒酒。原是自己速死。当天晚上,路太后就毒发暴亡。宋主刘彧尚秘不发丧,但迁殡到东宫,到了寻阳告捷的时候,方才草草奉葬。
刘休仁应召入都,复秘密报告宋主刘彧道:“松滋侯兄弟尚在,终为祸阶,宜早自为计!”
宋主刘彧因将松滋侯子房以下,共计兄弟十人,一并赐死,连路太后的从子体之和茂之,也连坐加诛。总计孝武二十八子,至此俱尽。上文虽约略分叙,未曾详明,由作者列表如下:
废帝刘子业,遇弑。豫章王刘子尚,赐死。晋安王刘子勋,被杀。安陆王刘子绥,赐死。刘子深,未封而殇。寻阳王刘子房,降为松滋侯被赐死。临海王刘子顼,赐死。始平王刘子鸾,为刘子业所杀。永嘉王刘子仁被赐死。刘子凤,未封而殇。始安王刘子真被赐死。刘子玄,未封而殇。邵陵王刘子元被赐死。齐敬王刘子羽,早卒,追加封谥。刘子衡之子况。俱未封而殇。淮南王刘子孟。赐死。南平王刘子产。赐死。晋陵王刘子云。早卒。子文。未封而殇。庐陵王刘子羽。赐死。南海王刘子师,为刘子业所杀。淮阳王刘子霄,早卒,追加封谥。刘子雍,未封而殇。刘子趋,未封赐死。刘子期,未封赐死。东平王刘子嗣被赐死。刘子悦,未封赐死。
以上为孝武帝刘骏二十八男,由宋主刘彧赐死者,得有十四人,这也可谓残虐骨肉,太无仁心了。咎在刘休仁。
辅国将军刘勔,围攻寿阳,自春至冬,尚未能下,宋主刘彧使中书草诏,招抚殷琰。
尚书蔡兴宗入宫劝谏道:“天下既定,琰宜知过自惧,但须由陛下赐给手书,彼方肯来,否则仍使疑贰,尚非良策!”
宋主刘彧听后不从,果然殷琰得诏,疑是刘勔行诈,不敢出降。
杜叔宝且藏瞒寻阳败报,益加守备。嗣经宋主刘彧发到降卒,使与城中人问答,守卒始知寻阳败没,各生二心。殷琰欲北走降魏,主簿夏侯详,极力劝阻。殷琰乃使夏侯详出来面见刘勔,婉言乞请道:“今城中兵民,明知受困,尚且固守不变,无非惧将军入城,一体受诛;倘将军逼迫太急,彼将北走降魏,为将军计,不如网开三面,一律赦罪,大众得了生路,还有不相率归顺么?”
刘勔慨然应诺,即而使夏侯详来到城下,呼城上将士,传达刘勔之意。殷琰于是率领将佐面缚出来投降,刘勔悉加慰抚,不戮一人。
入城又约束部曲(士兵),秋毫无犯,城中大悦。宋主刘彧亦有诏赦免殷琰。殷琰返回京都之后,复得朝廷封为镇南谘议参军,仕至少府而终。北路亦了。他如兖州刺史毕众敬,豫章太守殷孚,汝南太守常珍奇,从前常向应子勋,至是俱上表输诚,愿赎前愆。宋主刘彧因为叛乱已平,更欲示威淮北,特授张永为镇军将军,沈攸之为中领军,使统甲士十五万,前往迎接徐州刺史薛安都。
蔡兴宗谏道:“安都已经归顺,但须一使传书,便足征召,何必多发大兵,反令疑忌呢!若谓叛臣罪重,不可不诛,亦应在未赦以前,早为处置。今已加恩宽宥,复迫令外叛,招引北寇,恐欲益反损,朝廷又不遑旰食了!”
历观兴宗所陈,多有特见。宋主刘彧不以为然,转而询问萧道成,萧道成亦答称不宜遣兵,宋主刘彧道:“诸军猛锐,何往不利,卿等亦未免过虑了!”骄必败。遂径遣张、沈二将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