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民靠在一片斜坡上,将捆扎大腿的止血带稍稍松一松。麻木的大腿恢复血液流动,带来强烈的刺痛和酸麻,他为此龇牙咧嘴。
蚕丝和长绒棉做的降落伞散在几十米外,盖住乱葬岗的坟头。一架双翼战斗机摔在三四百米外,木制机体像被碾压过的积木,碎了满地。
恢复血液流动后,王怀民再次将大腿扎紧,免得流血流死。他腿上的伤口是在空战时留下的。
美制“木桶”战机装12·7毫米机枪,破碎的木制机体给他开了条大口子。
被击中时,王怀民想朝大海方向飞。但他没高度了,只能跳伞,结果落在鬼子的阵地上。附近就有日军的中队,立马试图靠近抓捕他。
一名鬼子军曹带着七八个士兵找到降落伞,距离王怀民就是小跑半分钟的距离。可那个戴着“屁帘帽”的日军士官沿着土坡靠近时,被一发7·92毫米子弹打中了胸口。
鬼子军曹应声倒下,被他领着的鬼子士兵当即卧倒,动作利索的很。
枪响把王怀民吓一跳,他意识到自己会被俘,正打算用随身配枪在脑门上来一发——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对吧?!
小鬼子对待俘虏的残酷手段,军队内早有宣传。
男儿立志报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可惜没能再多杀几个敌人。与其受辱而死,不如壮怀就义。
可突兀的枪声打掉指挥抓捕的日军军曹,让王怀民愕然之余又生出几分活命的希望。
出战前,部队有通报,小鬼子的第四师团已是困兽犹斗,其重武器被空袭摧毁大半,兵力调动也难。
为了尽可能练兵,陆军和海军组织多支敌后部队在大连战场活动。飞行员一旦被击落,尽可能向自己人靠拢求救。
可这种碰巧遇到的概率很低。敌后部队都是轻武装,奉行打了就走,绝不硬拼,按理说不会在激烈交火的战场出现。
王怀民终究不想死。他靠在二三十米高的荒坡吹了快两个钟头的风,除了几十米外躲躲闪闪的十来个小鬼子,就只看到周围荒芜的耕地和几栋破损的村舍。
一口老井旁散落些瓦罐碎片,村舍房子被负责撤退老百姓的游击队烧过,剩下的木材也被小鬼子当燃料给拆了,极为萧条。
风中时不时传来枪声,一会东一会西,枪法极准,弹无虚发。小鬼子死了四五人后被压制在洼地田坎后不敢抬头。
王怀民也看不到人影,唯有握着手枪,耐心等待。
天空上还有一架双发单翼战机在盘旋。但飞行员很难看清地面不动的灰色人影,只能看到白色的降落伞。
它知道这里有跳伞的同僚需要帮助,冒着被击落的风险不肯离开,又不敢随意投掷白磷弹或对地扫射,只能投掷一颗红色信号弹,给正在突破的陆军弟兄做个记号。
远远能听到陆军战车惊天动地的炮声,直瞄火力永远是那么令人振奋。突突突的蒸汽机声被风吹来,好似越来越近。
王怀民忽而释怀,又不想死了。
近处有敌后渗透的部队,天上还有同僚看护,几百米外更有陆军为自己拼杀,他更想活着回去,继续驾机痛揍鬼子。
可远处的鬼子有了新动静,鬼鬼祟祟冒出更多的人头,还带来新武器。
迫击炮,小鬼子急眼了。发现从多个方向无法接近跳伞的中国飞行员。他们打算用“60迫”吊射。
“该死的美国佬,啥玩意都卖。赚战争双方的钱。”王怀民知道自己得挪窝了,否则非被“60迫”活活炸死。
但很意外的是,小鬼子的美制“60迫”并没朝王怀民炮击,反而在轰另一面看似空旷的荒地。落地的炮弹炸开一团团尘土,留下浅浅的弹坑。
没多久,烧焦的村舍方向响起“麦德森”轻机枪的声音,哒哒哒的压制正在美制“60迫”。
无人的荒地随即站起一个人影,他披着土灰和暗绿夹杂的伪装服,上面挂着像枯草般的碎布条,手里抱着带瞄准镜的毛瑟步枪,快速跑动离开炮击点。
与此同时,距离王怀民仅仅七八米外也冒出两个穿荒野迷彩的特种队员。
一人上来拉起王怀民,将腿脚不便的他扛在肩后快速后撤。另一人端着支“伯格曼”冲锋枪,突突突的朝几十米外的日军开火,接替正在换弹匣的“麦德森”。
获救的狂喜充盈王怀民的心头,他正想说声“谢谢”,端“伯格曼”的队员退回时大喊一声“我只剩最后一个弹匣”。
一行人跑动十来米,有个断腿的队员在后头支援。他趴在地上,朝追来的日军甩臂投掷手雷,同时喊道:“你们走,我断后。”
“放屁。”扛着王怀民的队员力气大,嗓门粗,骂声道:“说了好同生共死的,我们冒险穿越战场就是为了把你救回去。”
“麦德森”再次响了,端“伯格曼”的队员回来扶起断腿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