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棠恐惧地看着御座之上高大威严的帝王忽然陷入剧烈的颤抖不可自拔,沈宜兴猛地将面前的桌案一推,精致华美的杯盏酒樽摔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崔棠被她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慌张得方寸大乱,伸着手,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从崔棠进殿之后,穆念白就寸步不离地侯在殿外,支着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如今里面劈里啪啦一通乱响,穆念白心里着急,顾不得通报,当即推开门前看守的内侍,三步并作两步,飞一样闯了进去。
穆念白先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崔棠,上上下下,将他精心检查了个遍,见他没有大碍,才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穆念白看着满地的狼藉,忍不住蹙起眉头,低下头,轻声问崔棠:“方才发生了什么?”
崔棠迷茫地摇了摇头:“臣侍臣侍也不知道。”
“陛下只是问了问崔棣的事还问了臣侍在扬州时的那些事。”
穆念白心里就有了大概的猜测,她已经大抵摸清了自己这个便宜母皇的脾性。
大多时候,她都是一个冷酷残忍,冷漠刻薄的皇帝,若她露出今日这样脆弱又迷茫的表情,一定是因为她想起了扬州。
但扬州值得沈宜兴想起的人只有两个,她的兄长早亡,沈宜兴也对他讳莫如深,穆念白知之甚少。
但穆白是什么样的人,又是如何亡故的,穆念白却是憋了一肚子话,要声泪俱下地哭给沈宜兴听。
穆念白看了身后内侍一眼,示意她快些把崔棠送出去。
沈宜兴看见她的小动作,却没有因为她的自专愤怒,她只是又叹了口气,看向崔棠,命令道:“回去让你妹妹做好准备,名i午后朕要见她。”
崔棠一怔,无助地看向穆念白,穆念白心里亦不知沈宜兴又想起了哪一出,暂时也只能回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
沈宜兴又命人端出许多金银珠宝,一股脑赏赐给了崔棠,还叫内侍为他备好马车,送他出宫去。
沈宜兴已经恢复了漠然与平静,她看着崔棠,淡淡道:“你是个好哥哥,明日朕要看一看,崔棣是不是一个好妹妹。”
崔棠小步退下后,沈宜兴又将目光投向了穆念白,她用眼神,细细描摹着穆念白的眉眼,试图从上面找到一点穆白的影子。
穆念白命宫人上前,将地上的狼藉清理干净。
她一靠近沈宜兴,就闻见她浑身浓烈的酒气。
酒是不能再让她喝了,穆念白命人端上清茶,亲手奉到沈宜兴面前。
沈宜兴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穆念白,心中一阵苦笑,果然是他生的女儿,装模做样时,和她生父简直一模一样。
沈宜兴接过茶水,随口问她:“扬州的事都办妥了?那些商贾可曾做出什么混账事吗?”
穆念白垂眸回禀:“女儿行不辱命,母皇交代的事,女儿都办妥当了。
那些商贾藐视王法,不敬不忠在前,心中本就有鬼,做出再多的事,也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沈宜兴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早就想把这些东西千刀万剐的,但这些商贾们对此也心知肚明。
在她们之间,仿佛有种心有灵犀的默契——豪商们把万贯的家财当作买命钱奉给沈宜兴,作为沈宜兴问鼎中原的本钱。
她们在这个微妙的交易中,相互试探对方的底线,最终变成扬州豪商尾大不掉的态势。
穆念白快刀斩乱麻,一局收拾掉兴风作浪的豪商们,沈宜兴十分满意,连方才的伤感与落寞都被这件喜事冲淡了不少。
穆念白从扬州捆了不少人,刑车不日就要抵达京城,如何处置,还需沈宜兴亲自定夺。
沈宜兴便打起精神,详细询问其中的细节。
“旁的事倒是好说,按律判罪便是,只是有一件事,事涉女儿生父,女儿心中实在不安,所以想起母皇定夺。”
沈宜兴挑眉,惊诧地看着她。
“你的父亲?”
她以为是穆念白查到了穆白病死皆是因为自己,如今说这话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沈宜兴心中虽然有愧,但若有人胆敢因为这事怪罪自己,沈宜兴却会十分恼怒。
“今日扬州的事,和你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穆念白垂首告罪:“请恕女儿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