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距离戛纳只有几小时,”埃丽卡说,“我们随时可以改变行程。”
她看着托马斯,示意他说些什么。
“让他母亲决定吧。”托马斯说。
“可你怎么想呢?”埃丽卡问。
“我觉得他不该对卡提娅,或对你这么做。”
她俩都没回应,他隐约感到她们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在之后的静默中,他试着让话题回到实际问题。他想到无人提及海因里希。
“应该给海因里希打电话吗?”
“我不想给任何人打电话,”卡提娅说,“我也不想谈安排,不想听到克劳斯应该或不应该。”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他们等在房间里。埃丽卡一支接一支抽烟,空气里充满烟味后,她就去阳台。卡提娅叫了茶,但茶点送来时,她又不吃。电话铃响,是戈洛。卡提娅示意埃丽卡去接。
“他们认为是服药过量,但他们能怎么说呢?他一直服用安眠药。是的,昨天。他是昨天死的。他们一直在找我们。是的,他留了一封信,写了母亲和我的名字,没有别的了。他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但为时已晚。我早知会有为时已晚的一天。我们都很震惊,但不该感到意外。”
“埃丽卡,别这么说!”卡提娅打断她。
“魔术师两三天后要做讲座,”埃丽卡不理卡提娅,对戈洛说,“我不知道我们要不要去。”
托马斯听到戈洛一句响亮的“什么?”
埃丽卡把话筒递给母亲。卡提娅听了一会儿。
“别告诉我我该如何感受,戈洛!”她终于说,“没人能告诉我该如何感受。”
她把话筒还给埃丽卡,埃丽卡对托马斯做手势,问他是否要与戈洛通话。托马斯摇头。
“我们一有消息就给你打电话。”埃丽卡说。
托马斯知道她们都在等他开口。他所能做的是让埃丽卡告诉瑞典和丹麦的组办方,说只要他们找到航班,他立刻去法国。在随后的行程中,她可以取消他的德国之行。他们会去戛纳看看克劳斯死去的地方,然后跟着棺材去墓地。然后他们会去瑞士某处安静的所在,或者返回加利福尼亚。
他看到卡提娅的目光。显然她什么都不想说。
托马斯心中想的是克劳斯也许能被再救活一次。
他们后来见面时,埃丽卡催促他做决定。他希望卡提娅能把自己的意愿说出来。他不知该如何与她谈话,不知她想要怎样。他想,这真奇怪,和一个人相处了将近半个世纪,却无法读懂她的心思。
餐桌上,埃丽卡告诉他们,她去前台查过了,明早就有航班去巴黎。卡提娅没碰食物,只喝了几口水,并假装没听到他们说的话。
在大堂里,卡提娅说,“在明早之前,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
“那葬礼怎么安排?”埃丽卡问。
“葬礼能让他活过来吗?”卡提娅问。
埃丽卡大清早打电话到托马斯房间,说母亲已经在餐厅用早餐了。他过去时,看到卡提娅穿着她最好的衣服。
“都安排好了?”他问。
“没有,”埃丽卡说,“我们在等你。”
一个服务员给埃丽卡送来一张便条。她离开了餐桌。她走开后,托马斯和卡提娅没说话。她回来时,坐到了他俩之间的位置。
“是米夏埃尔。他会去戛纳。”
“去参加葬礼?”托马斯问。
“我们还没决定葬礼日期。”她回道。
后来,他没在埃丽卡的房间里找到她,就去了大堂。他坐在一张老沙发椅上看着客人们,想起多年前在萨尔特舍巴登的酒店大堂中,客人们围着经理询问行李的事,他们被战事所困,迫不及待地离开瑞典。当时他确保埃丽卡和克劳斯安全无虞。他一回到普林斯顿,就开始逐一营救其他孩子。可他还是没能挽救克劳斯。他愿意不惜一切让时光倒流,回到那次返美的航程上。他想要回到过去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能阻止刚刚发生的事。他会要求克劳斯去瑞典,然后陪他们赴德国,只要他的母亲恳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这时他看到卡提娅走出电梯,穿过大堂朝小咖啡厅走去。她步履缓慢,像是身患病痛。她朝他的方向走来,却没有瞧见他。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当卡拉自杀时,他有母亲可安慰,当卢拉过世时,全家人都在他身边。如今,虽然卡提娅和埃丽卡都在,他却孤独了。他无人可倾诉。卡提娅和埃丽卡也孤独着。她们都不想和对方说话,他和卡提娅都不想安排克劳斯的葬礼,也不愿埃丽卡去做此事。
托马斯回到房间,看到留在书桌上的一沓手稿。他重读了一遍最后写的句子,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该如何写下去。他写了起来。
埃丽卡没有敲门。他注意到她时,她已在房间里了。她看到他在写作,不禁倒吸一口气。
“我安排好了,三天后下葬,”她说,“葬礼在星期五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