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破那日,城中所有的店铺几乎都关门了。
只有安仁街的沉醉酒肆大门敞开,仍在迎客。
两名女伙计将酒窖里的酒都搬了出来,封口布被揭开后,酒味儿四散而开,香得似乎能从灵魂深处勾得人酒瘾直泛。
酒肆里一群长相粗犷、身材雄伟的北狄人正在畅饮。
酒肆外头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北狄军,他们将通衢上具具蝼蚁似的大周百姓的尸体堆叠在一起。男子四肢残缺,女子衣不蔽体,身子被掰成奇形怪状,血流奔泻如溪水流淌。
沉醉酒肆的掌柜孟安醉倚在酒肆二楼的栏杆上,看到那尸体堆里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她瞳孔骤然紧缩了下。
近两年大周外患频发,年轻的皇帝因一道假消息赴边境御驾亲征,结果仗刚打起来就被人出卖。大周的丞相与北狄左贤王里应外合截杀了皇帝,大周的二十万大军溃败而逃。
北狄由北南下,一路攻城掠池,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杀到了帝都金陵。
一个国家灭亡,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新的政权需要百姓降服,靠杀立威是最简单也最迅速的方式。
看着曾经繁华的金陵已成这般颓境,孟安醉双手紧握成拳,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而那个将整个大周推下深渊,给皇帝送假消息的人就是她。
她辜负了那人的信任。
身后有人靠近,来人正是屡战屡胜的北狄左贤王,他端着酒壶和她并肩而立,指着楼下的惨状,得意道:“看见她们的下场了吗?那都是些不听话的人。你若跟了我,我便保你无虞。”
孟安醉笑了笑,没说话。
她的眼珠很黑,像两颗不含杂质的黑琉璃,偏生眼神垂抬勾之间,却透着一股别样的厌世感,风情无俦。
左贤王战功赫赫,是北狄的主心骨人物,但他生性好酒,金陵城刚屠到一半便被沉醉酒肆的酒香吸引,带领部分精锐冲进酒肆来讨酒喝。
孟安醉认真打扮了自己,然后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很快,这位北狄王爷便不仅仅只想饮酒了。
“如何?”左贤王蛮横地拉过她的手腕,眼里尽是势在必得。
孟安醉眉头皱了一下,但并没有抽回手。
她还是那副一言不发的模样,像在……蛰伏等待着什么。
为了抱得美人归,左贤王难得有耐心,另一只手往下,欲搂住孟安醉的腰,然而下一瞬,他猛地又收了回去,紧握腰间佩刀,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空气里的酒香未免太浓烈了些。
紧接着,只听“嘭”的一声,楼下平地蹿起一丈高的火苗,顿时惊叫声四起。
火苗沿着提前就撒好的酒线瞬间包围了整间酒肆,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楼下的北狄精锐们想要从熊熊大火中突破出去,可惜酒精让他们脑中欲裂,毫无判断力可言,每个人都想冲出去,拉扯间反而谁也出不去。
“竟打的是跟本王同归于尽的主意,哼,倒是小瞧你的骨气了,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左贤王只惊了一瞬便镇定下来,他抽出佩刀,手下使力,准备丢开孟安醉翻身下楼。
“是吗。”
孟安醉诡异地勾了勾唇,手腕转了个面,竟蓦地反过来将他一把揪住。
左贤王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极具压迫性的内力拽了回来,与此同时一柄凌厉的刀朝他面门袭来,他只得侧身往后,被迫退回楼阁内。
他定定看着孟安醉,不禁暗暗吃惊,眼前这女子矫健的身手让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旗鼓相当的对手”。
火越烧越大,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一楼便被吞噬于火海之中。
有些北狄人侥幸逃到了二楼,却发现这里也早已成为了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