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利益分配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更麻烦——前方的路怎么走?
商人们最初的目的是占据交通枢纽,省点顺便赚取过路费;但是一旦进城,有初衷不改的——人地两生,语言不通,风俗迥异,咱们都是来挣钱的,没有教化万方的使命感;但也有读了点书想南面称孤割据为王的。
一座孤城,难以久持;但是前行的代价实在太大。
这个时候到底是乘胜追击,还是固守一方,大家争执不下。
作为联军统帅的吴晟德同样陷入两难。
人心齐,泰山移;人心不齐,就是一盘散沙。
在明朝商人们犹豫不定的时候,他们的对手并没有停着。
除了首都开罗,马穆鲁克王朝还有颇为广大的疆域。苏丹带着重臣出逃,而后号召地方勤王。
一年后,苏丹拼凑起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打着光复旧国的旗号,与华商联军在郊外展开激战,虽然战败逃亡,但客场作战的劣势已经显露无疑。
苏丹遣使到奥斯曼帝国,以割让土地为条件,两面夹击,围攻开罗。
当开罗百姓准备开城迎接故主的时候,大局已定。
弘治二十九年七月二十八日,开罗陷落,城中大火,“明”字大旗被烧为灰烬。
明朝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值新皇登基改元三天。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显宗得报,差点怀疑人生。
没办法,还得召集群臣商议,有要求直接出兵的——毕竟开罗地位特殊,如果占据这里,可以直接进入地中海与欧洲奥斯曼两大势力接触;而且明朝有景泰省作为前进基地,一路上也有几个宣慰使,红海附近还有不少华商,朝廷有一争之力。
但更主流的观点,则是劳师远征,得不偿失——朝廷现在有太多的宣政省、承政省需要经营,再经营非洲,实在力有未逮;所以自从弘治以来,一直是驱商人为前导。如果贸然兴兵,必然与奥斯曼彻底决裂,在那里,朝廷并没有决战决胜的能力,何况欧洲各国是否会趁火打劫?
还有一种声音:红海和地中海之间并无运河可通,即便占据埃及,要想真正让它成为马六甲一样的黄金水道,只有一个办法:开凿运河。
但是这要损耗多少人力物力?朝廷毕竟在当地没有根基,焉知不会造成百姓叛乱?就算顺利修成,隔海相望的奥斯曼帝国和近在咫尺的欧洲各国会眼睁睁看着?到那时候,朝廷又是否真的能够守住?——况且,一旦集中人力物力经营红海,又有多少人愿意占据非洲东西海岸,朝廷对非洲的经营,恐怕会前功尽弃。
此外,吴晟德也是攻击的焦点——这个海盗居然纠集匪类,攻击来往客商,如今妄动刀兵,又要求救朝廷。
没错,吴晟德有不光彩的历史。这年头但凡跑外海的,基本上都要兼职做海盗,遇到落单的船只,就要打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同胞的船照打不误,所以大家都尽量结伴同行。自从占据西成,有了根据地还是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吴晟德没少打劫过往的行商;大家早就怨声载道,甚至朝廷都听说了。
朝廷出钱出力,甚至胜败都不定,就为了这么个海盗出头?做什么梦!
双方争论不休,刚刚调回北京担任兵部左侍郎的祖德,强烈要求朝廷出兵,原因很简单:“朝廷目下的疆域,已经超过历朝历代,也超过朝廷直接控制的极限;但自从建极以来维持了大体的稳定,除了抓大放小,驱使商人,让他们能够甘心为朝廷驱使;还在于对外的征讨,无一败绩。所以四夷畏惧,莫敢与敌。如今开罗既为我所有,又被蛮王窃占,我若不闻不问,则是让四夷知道中国空虚,必然全力进取,恐怕届时红海沿岸,不再归我所有;甚至眼下的宣政司、承政司也会再起波澜。”
景泰省、怀德省的那些土司们没什么要紧,反正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关上门来慢慢耗,就算有一城一地的得失也没什么,他们翻不聊天;但是开罗不一样,在和西方接触的最前沿,奥斯曼帝国和欧洲各国都看着,广大宣慰使也看着,这要是露怯,开罗完蛋,红海沿岸肯定也守不住,甚至会影响朝廷在其他地方和这些国家的角逐——明朝努力经营非洲东海岸,但是北非、西非的大片土地,却掌握在欧洲人手里。
没办法,地图上更近。
显宗犹豫不定,跑去跟父亲请示。太上皇皱着眉头:“你如今已经亲政,自己拿主意吧。”
这个决心不好下,要承担历史责任的。一旦朝廷进军红海,失败了怎么办?那时候各国各土司更知道朝廷虚弱!即便成功了,埃及怎么经营是一回事,以后宣慰使抢地盘失败都要朝廷出兵,朝廷顾得过来吗?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折腾死?
一个宣慰使每年能给朝廷贡献多少?朝廷直接占领埃及,又要准备投入多大的成本?——这可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行省!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居你要防着,从景泰省西部到红海漫长的海岸线也要经营,否则早晚守不住!
显宗犹豫再三,到底下定决心——不出兵。
当然,在诏书里他也没有骂吴晟德你个海盗给我整事,只是声明恪守祖制,要求奥斯曼帝国谨守疆域,不要妄动刀兵。
朝廷只规定了宣慰使的责任,可没有说朝廷对宣慰使有什么义务。
诏令一出,祖德极为失望,排众而出声泪俱下的陈述利害,要求皇帝出兵,并主动请缨,率领水师一万,前往攻取开罗。
显宗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随后消息相继传来:当初马穆鲁克王朝以割让西奈半岛为条件,说动奥斯曼帝国出兵;但是奥斯曼帝国并没有如约退兵,而是直接灭亡埃及,而后挥师十万一路沿红海南下,直到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