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漾刚开始识字时,年纪尚还小。
她性子皮,不爱规规矩矩地拿着书本读,而是每日如萝卜丁一样蹲在地上,用小木棍在地上比划。
边玩边学了,也算快活。
到后来她上了万剑宗,在杂役院时,仍保持了以前的习惯,书是没个正形地读,字也是乱七八糟地写。
一手字能认就行,常不在乎美丑。遇上字形繁复的字,多半懒得写,画个图形就算了事,若是那没法拿图应付的,便索性随意画个圈。
就连芭茅化身的祝翘,笔都拿不稳,字也写得比她好得多。
再往后,她进了首峰。
第一回见她写字,管衡就失了态。他脸上的温和神情渐渐僵凝,随后把那张甩满墨点子的纸一放,叹了口气说:“师妹的字,需从头练起。”
自那日以后,连漾就被规训着从横竖撇捺开始,将所学的字全都掰散了重学。
而眼下,她仿佛又回到了初学字的时候。
甚而比那时还糟糕——莫说写字,浑身抖得连笔都握不稳。眼见着墨点儿甩了满纸,连那毛绒毯都被黑墨浸透。
连漾抬起蒙着泪的眼,头回觉得写字也如此辛苦。
她被迫踮高了点儿,但因被郁凛搂着,脚尖几乎挨不着地。地面落了层薄薄的灰,她便在那灰上蹭过一道又一道的印记。
也因如此,她失去了对身体的大半控制,只能按他所说的拢着。
而郁凛摆出了严师的派头,引导着她。
便像是冬日里的林间鸟雀,好不容易聚拢了,又被落下的雪狠狠撞开。
只不过那雪非但不冷,还烫得惊人。
连漾躬低了背,每当那烫雪压过,便浑身不受控地颤栗一番。
最初,她还有气力去斥他。
虽每个字都咬得含糊颤抖,可到底能送出来:“郁……郁凛,你……嗯——你不知……不知羞的吗?”
郁凛仿是在热水里浸过一趟,热汗淌了满身。
他全凭本能行动着,心里渴求什么,便要什么。尤其是意识到这份亲近在渐渐止住那难平的渴痒时,他就变得更为恣肆随性,想要的也更多。
他伸过手,覆在了她的左手手背上。
“师妹,”他的呼吸要比她浊重许多,夹杂着喑哑的低喘,“师兄早便与你说过,嗯……莫向妖讨要廉耻。”
连漾还想说什么,可却吐不出一个字。
脊骨似被那如潮的酥痒拧紧,再弄散,这感觉来得陌生又强烈,令她无法应对。
她只能攥紧了那支毛笔,手下的麻纸也被推得杂乱。
视线落在那散乱的纸上,郁凛轻笑。
“好一一……别弄毁了纸。”
连漾听见,抬起汗涔涔的眼皮,在摇晃的视线中瞥了眼手下的纸。
那麻纸并非纯白,而为浅米色,纸张平滑,可如今却在推来搡去间揉得皱巴巴的。
一阵麻意窜至头顶,她脑子一空,不由得松开了那笔,声音抖得几不成形。
她下意识想躲,可前后避不得,左右也无处躲。
但她着实不想练这字,便晃了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