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过去,元氏的灯油用光了。”元英颇为可惜地说道。
韶言别过头去,面露不忍。
确实,让元英和黎民共情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可韶言还是不大能理解,哪怕是猫儿狗儿呢?若它真伤了人,在谁身上留下道血口子,那人要打要杀也就罢了。虽是有些许过分,但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理由。可那些黎民,元英能有什么理由轻易剥夺他们的性命?总不能真是为了这荒唐的灯油吧!
进入元氏祠堂之后,韶言本着非礼勿视的道理,视线不敢随便乱放。这时他才完完全全抬起头——在他眼前,元氏的祠堂里,那缸一般大小的莲花海灯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画像。
那并非是今人的衣着打扮,已经隔
了几百年。
但韶言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伏纾安。
这人在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中曾与霍且非齐名。霍且非开创修仙之法,并著有鬼道第一心法。然而修鬼道有损自身,邪修通常寿命短暂。
可伏纾安解决了这个难题,改良了鬼道。从此以后,修鬼道变成一件没有门槛的事。伏纾安死后,一时间,天下邪修并起。
故后人称霍且非为鬼祖,伏纾安为邪祖。
不提正邪立场,这二人在其他方面也都各有造诣。因而霍且非的瓷瓶和伏纾安的字画,都很值得收藏。谁手里有他二人的真品,那是一件面上极为有光的事。可要是提起正邪立场,这二人可谓是罪大恶极臭名昭著恶贯满盈之辈。
总之哪个名门正派都不会供奉他二人,还……如此的大张旗鼓。
元氏自诩龙裔,天潢贵胄,乃是前朝伏氏后人。但那人间最后的一个皇室,亡了也有百年,时间长到子孙后代换了姓氏。尽管前朝伏氏不认伏纾安,可伏纾安毕竟姓伏,也算是元氏的祖宗。
真要论起来,元氏供奉伏纾安也不是毫无理由。
韶言见到伏纾安,怔怔地看了片刻,而后笑出了声。
自打来到元氏,他还从来没笑得如此肆意过。
“你笑什么?”
“有趣,真是有趣。”韶言道,“听说夷州云氏人人皆供奉邪祖伏纾安。虽骇人听闻,但云氏毕竟是魔教,也不稀奇。”
“可元氏是仙门百家之
首,怎地和那些不入流的邪门左道一般呢?”
他说完这话,还是忍不住笑,那笑声回荡在元氏祠堂。韶言笑着指向那幅画,脸上的表情瞬间平静。
“元氏与那夷洲云氏,又有何区别?”他朗声质问道,“您以天灾一事为由杀死卫臹,可天灾结束了吗?”
“如今天灾还未结束,您又要让仙门百家血流成河。韶言长到如今,十七年里从未听说夷州云氏残害仙门百家。倒是您,您和元氏……”
他话还没说完,元英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左脸。
但他没因此住口,继续说道:“您和元氏,才是真要将仙门百家拖入深渊啊。”
元英并没有因为韶言的这一番话震怒。
“你还记得那云氏的小子?”
如何能忘?如何能忘!如何能忘……
卫臹死之后,竟要被冠以云姓。虽说也算是认祖归宗,但,何其悲哀!
毕竟他这一生承的都是“卫”这个姓。
想到卫臹,韶言又是沉默不语。
元英不在乎韶言方才说了什么,他拍了拍韶言的肩膀,像一个真正的慈父那样宽恕了儿子的出言不逊。
“你且安心待在元氏便是。”元英道,“你写在族谱上的名字,该是『韶琂』。恰好元氏这一辈和韶氏这一辈都是从玉,名可以不改……等等,琂者,美石似玉,可终究只是块石头,这个字不好。若要改……”
他略略一思索,脸上便泛起笑意:“便改成『琰』字,
琰者,美玉也。”
“届时你便改名为『元琰』,至于字,且容我细想。”
看样子,他是已经为韶言铺好了路。
但普天之下可让人随意改了名字的,只有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