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台吵吵闹闹,元竹蜷缩在母亲怀里,睡不好觉。
来年开春元竹就十八岁了,已经是个大孩子。这么大的男孩还和母亲挤在一处,实在是不合规矩,这元竹也知道。如果哥哥姐姐们知道他这样,肯定又要笑话了。
但他实在睡不着。
元竹听到了元氏的战况,听说是不大好的。他懵懵懂懂,突然想到哥哥姐姐们如今都在为家族而战,唯独只有他留在元氏,这显然时不应该的。
他是元四公子,理应是该和哥哥姐姐们一样的。
心里虽然装着这些话,可元竹也知道不该和父亲母亲或者春爷爷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啦,然后讲一些他听不懂的大道理。要是韶言在就好了,韶言,韶言一定会赞同他的。
他想去云螭台找韶言,但韶言不在,他吃了个闭门羹。小公子不常去祠堂,更别说是祭天台了。
祭天台没那么好进,元春拦住了他,很和蔼地说,四公子,有事明天再谈。
元竹问,阿爹和韶言他们在干什么呀?
元春对此讳莫如深,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搪塞过去。
算了。元竹忽然失去了兴趣,蔫头耷拉脑袋地走了。
都是这样,都是这样,大家好像都有事情瞒着他。
他回去之后怎样都睡不着。新指过来的几个婢女也不像可人妙人她们贴心,竟没发现这金尊玉贵的元四公子半夜偷偷溜了出去。
元竹这
时想到了母亲。
夜里天气寒凉,他穿着韶言给他准备的厚衣裳,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元竹溜到母亲的院子里,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母亲。
屋里隐约露着烛火,母亲应该还未就寝吧。
“阿娘!”
元夫人也是彻夜难眠,她心绪不宁,起身去拜瀛洲神君。神君保佑,神君保佑……
保佑什么呢?保佑楼氏?还是保佑元氏?元夫人求,求瀛洲神君保佑她的几个孩子。
她有罪,元英有罪,元氏有罪,楼氏也有罪。她的几个孩子也未必都无辜,可哪怕天地不仁,要细细清算,元竹都是这大染缸里最干净最无辜的那个啊!
元夫人正念着,那孩子来了,大大的眼睛,一张脸像极了他父亲。
“阿娘,我睡不着……”他扭捏着。
他快要十八岁了,可在母亲眼里还是小孩子。元夫人就像小时候那样对待他,用毯子把他裹起来抱在怀里。但现他在是好大一个,元夫人只能环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母亲的怀抱令人心安,但元竹还是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把下颌放在母亲的掌心。
昏暗的烛火下,他看起来更像他的父亲。
血脉相连,这何尝不是一根锁链,一个诅咒。这根锁链牢牢锁住韶言,使得他同辽东韶氏再分不开。这个诅咒狠狠戕害元竹,迷住了他母亲的眼睛以至于——
以至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痛下狠手。
元竹生下来时,他还不叫这个
名字。元氏族谱上写着的元四公子名为“元琢”,就像韶言在韶氏族谱上的官方名字是“韶琂”一样。
元英并不是初为人父。在元竹降世之前,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元竹是第四个。元英是想有个女儿的,但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加之妻子生下第四个孩子后一直郁郁寡欢,他也就断了念头。
小儿子刚生下来还看不出什么,但是随着他越发长开,楼晴丝惊恐地发现这孩子愈发像他的父亲。
其他三个孩子都没有那么像,唯独他,只有他。楼晴丝熟悉元英,他年轻时便是生性多疑心思阴鸷故作老成之人,只是当时还有所克制。随着地位的提升和年纪的增长,元英暴虐的那一面渐渐有所体现。元珠教养得当,谦逊有礼;元琏锦心绣肠,聪明伶俐,这能让楼晴丝松一口气。但三儿子元玖,在性情上的乖戾还是让她心头发紧。
只是元玖长得更像她而不像元英,所以楼晴丝的注意力都放在小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