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见礼,得了允准起身。
岑威在赏山水图,头也不抬问:“你明知我在你身边安排了人。”
约莫片刻的死静,岑滞云面无表情地回答:“是。”
“那还将他们除了去?”岑威脸上在笑,可眼光里却并非如此,“你可越来越像我的亲儿子了。”
“不敢。”岑滞云道,“只是儿子无拘无束惯了。与其受父亲大人监视,还是时不时被敲打、使唤去打仗更为自在。”
他的答复亦是如此锋芒毕露。
室内顿时落入刀出鞘前的那般静默中,良久,岑威放声大笑起来。“分明是野种,竟比我的亲儿子还像我。”痛骂过后,他将桌上雕花红柱石花樽猛然掀起,于空中直截朝岑滞云扇了过去。
岑滞云自是不能避让。
他生生接下那一击。
血汩汩地留下来。尽是如此,他是感觉不到痛的。如此蚊虫叮咬般的疼痛。
他神色自若,跪下去感激父亲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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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嫁进岑韶越院子里那位姓严的,乳名唤做鹊娘。
她美名其曰替丈夫尽孝,要给岑威请安,谁知道她究竟安的什么心思?岑威日日不见,她还一日不落地去,如今已然是岑府的笑话之一了。不过旁人不晓得底细,想来也就是岑威瞧不上这儿媳妇罢了。
严鹊娘并不理睬诸如此类的耳旁风。
她今日拐了个弯,往岑六的院子里去了。岑家后裔排资论辈算起来最难见的,恐怕岑青音占一个。
果不其然,岑青音称病推了。
可惜严鹊娘最不乏的,便是耐性和时间。
末了还是见着了。
日日回绝虽说也无妨,但到底没必要。恰好岑青音煮了松针茶,笑着命婢子端过去。接下时严鹊娘不禁立起身来,手也哆嗦。她笑是:“能同六姐儿这般近地说上话,着实叫人太过高兴。”
佯装羞涩的模样,青音躲在衣袂后边道出真心话:“我同其余姐姐妹妹并无不同。”意下是要告诉她,想借青音接近岑威是行不通的。
严鹊娘尚未蠢笨到连这一点都察觉不了。方才要分辨几句,却见珍珍接近,俯身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青音还没做决断,便听严鹊娘出声。
“是继少爷罢?”如今岑家院子里这般唤他的着实不多,大抵都是以“那位”替代。
说不惊诧是假的。她和滞云的来往,不说是刻意隐瞒,但至少也留心过了。然而严鹊娘仍想也不想便捉住了端倪。
见青音毫不慌乱,反倒是严鹊娘内自省起来。猜错了?她是不是太鲁莽了些?
“此话怎讲?”青音笑靥如花。
还是头一遭瞧见岑六笑,严鹊娘亦是出神片刻。她道:“我买通了岑威的人。”
这回轮到岑青音怀疑:“不可能。父亲生性多疑,在他身边使这些小伎俩难于登天。”
话音刚落,鹊娘便作答:“事在人为。”
说着她抬眼。
岑青音望着严鹊娘。倏忽间,她心中了然做了断定,这是一双狂人的眼睛。若以平常人做评判,严鹊娘早已疯了。此时此刻立在青音跟前的,已然是个违背常理、失魂落魄存活于世的女人。
岑家富贵,然真金白银终究难落到岑青音手里。严家却不然。
严鹊娘十二岁便能献计给众位叔伯,十三岁笼络人心自个儿立了新招牌,往后便是利滚利,富得流油。十六岁她执意要嫁给岑威时,家中一干长辈只想着阻拦,到底还是拦不住她。
她是严家的宝藏,更是功臣。
因而她手头的现钱比将军家的公子小姐们多。
岑威定期更变用人,严鹊娘便一次接一次地施贿过去。打听不到什么要紧消息,边角料亦能使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