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因为皇家事,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个人吧。
锦城轻轻叹了口气道:“已行至汾城,公主考虑得如何了。”
李幼卿这几日确实想了很多,有关自己的身份,京中散播的传言,以及皇兄对自己的感情,还有……
“父皇,是真的再不愿见我了么。”她沉郁良久,最终只能失魂落魄的问出这么句孩子气的话。
锦城在她对面坐下,苦笑道:“陛下是因为真心疼爱您,才给了另一种选择,若您愿意抛弃一切,跟那人浪迹天下,臣便放你们走,如若您愿意回宫,一样是享不尽的尊荣,这怎么能说是不愿见您呢。”
即便是九五至尊的天子,亦绕不开恼人的家务事。
“恐怕,他是更不愿大梁储君与像我这般血统不明的女子牵扯不清。”李幼卿蹙眉看向院落中红梅,一只寒鸦落在枝梢上,发出一声不详的哑啼。
“公主若非要这般钻牛角尖去想,臣也无法,只望公主早做决断。”锦城心中纠结,只能尽可能理智客观的道:“单看公主这辈子想跟谁厮守一生了。”
“你真的如此想?”望着那只寒鸦飞走,李幼卿眼中寒芒一闪,纤长手指轻轻抚过右手腕上戴着一枚九眼天珠。
她过去喜欢跟锦城这样的贵公子在一处,亦是因为他心性单纯,从不将人往坏处想,做事率性而为十分合她的胃口。
但经此一遭,她才发现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自己。
父皇给自己留的另一条路,前提是宣睿会悄悄跟着她出关。
之所以暗示锦城放任宣睿带自己走,或许是为了能给他安上罪名,或许是怕自己回宫耽误太子前程,又或是在试探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目的,都绝无可能让他们再回到西北。
“阿城,你这样的心性,本公主劝你,将来还是不要做大官为好。”李幼卿抬起眸,见他面上浮现几分难堪,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圣旨上写得很清楚,命宣睿统帅三军,镇守西北无招不得回京。”她摇了摇头,笑得更加讽刺:“阿城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父皇不让你在西北就放我走,而要等到出关之后。”
锦城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戍边将领私自离境便为反叛,他适才执掌三军根基不稳,如若出现在此处,不止才得的封号没了,简直一夕之间失尽所有,届时镇北军也会四分五裂,阿城,你说他真的会来么……”
“你好天真啊……”
“公主,有得,便会有失。”他仍旧觉得,只要为了所爱的人,便能放弃一切。
“小时候你便是这样,不计较得失,只遵从本心活着。”李幼卿单手托腮,打量他俊雅中透出少年青涩的面容,忽然有些感怀。
“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臣太自私,只会考虑自己和……所爱之人。”他皮肤本就白得通透,此刻泛起些微一点红晕,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少年的可爱。
李幼卿看着他,脑海中控制不住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刻板的,冷酷的,时而又温情脉脉,会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
“况且这十几年,我已受够了有关自己跟母妃的流言蜚语,阿城,即便我不是公主,也绝无可能就这么灰溜溜的跟人私奔。”说这话,她无端觉得唇齿发寒,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过去她不明白,为何母妃不喜欢自己,单单对黎真王的女儿黎媛宠爱有加。
此刻依稀有些明白了。
有过那么一刹那,她诚挚的期盼过宣睿能带她走,远离皇城中那些纷纷扰扰的事。
去找个山水清净之地,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是真的想过,要一走了之。
曾经思念无比的皇城,已然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亟待将她吞噬。
曾经亲近无比的皇兄,一次次出现在她的噩梦中,被吓醒后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那个能给她温暖,将她拥入怀中的人并不在,她已失去庇护,犹如一叶孤舟漂流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