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皇被他这意味不明的话弄得心烦,“你到底想说什么?”薛海哽咽道:“老臣的意思是,南凉那边多半是利用我的学生来做噱头,挑拨离间,其心可诛,皇上切莫被蒙蔽了双眼。”齐皇忽然问他,“当年舒家那把大火是怎么回事?”从出事至今,齐皇从来没有问过。他当年不想把事情挑明,是因为舒仲孺已经“死了”。那狂小子的很多言行他看不惯,就算活着,他也没再打算继续重用他。既然死了,就没必要再牵扯出更多的人来把事情闹大难以平息。可现在不一样。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舒仲孺极有可能还活着。如果还活着,那他为何不愿回北齐?谁叛国,齐皇都不会觉得意外,但舒仲孺,不可能。因为那小子太狂了,一身傲骨,别人给再多好处,他都看不上眼。如果他真的叛了国,那唯一的问题,就出在薛海身上。“朕让你去找舒仲孺的那天晚上,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薛海哪敢说自己在最后关头告诉了舒仲孺,让他死是齐皇的意思。他双腿一弯跪了下去,“老臣没能从火海中救出学生护他周全,本就枉为人师,皇上要降罪是理所应当的,老臣甘愿受罚。”齐皇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脸色黑沉下来。“朕是问你,你去找舒仲孺的那天晚上,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你这是闹的哪一出?”薛海一脸的视死如归,“老臣只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好生劝说了他一番,谁料宅子里突然起火,我……”他一面说,一面抬袖抹泪。那一副悔恨自责没能救出学生的模样,看得齐皇目光黑沉沉的。过了会儿,齐皇言归正传。“当年去劝舒仲孺的是你,前不久提出与南凉开战的也是你,倘若此战,北齐输给了南凉,薛丞相打算如何给朕一个交代?”薛海心下一沉。他当初提出开战,明面上是为齐皇解决眼前困境。实则是在变相救二皇子。只要二皇子能在战场上立功,他就能将功折罪离开铜雀高墙,再回盛京。而且到那时,其他皇子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二皇子成为继承人指日可待。可他哪里能料到,南凉竟然造出了杀伤力如此恐怖的巨人机关。这才一只,就已经让北齐军队望而生畏了,倘若后面再大批量冒出来,南凉岂不是要架着机关直接碾进北齐疆土?北齐一旦战败,薛家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薛海更担不起。想到这儿,薛海眼神冷冽下来。“既然南凉玩阴的,那北齐也不必再客气。”齐皇“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是有主意了?”薛海颔首,“南凉有机关,我北齐有巫蛊,还请皇上马上派人去西疆请蛊王支援。”齐皇听到这话,紧绷的老脸松动下来。——薛海前脚才出宫,齐皇派去西疆的御前侍卫后脚就从盛京出发了。宗政璎没料到薛海会突然想出这么个损招来,在花廊下的秋千上坐着出神,脑子里飞速转动着,想对策。秋千架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推动。宗政璎回头,正对上江喻白的一双眼。情报是江喻白换脸之后去了建章宫探听来的,他刚刚把小五子的脸换回来。“怎么了?”见宗政璎脸色不好,江喻白轻声问。宗政璎担忧道:“如果真让他们请到西疆蛊王就麻烦了。”原本靠兵器和火力打的仗,将会变成蛊虫的主场。宗政璎上辈子亲眼见到过,有一种蛊虫,能在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内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啃食得只剩一堆骨头。这东西用在战场上,简直无耻至极。江喻白抬手,轻轻拂去宗政璎发顶上的落花,眼神温柔。“他们请不到蛊王。”宗政璎疑惑,“你怎么能肯定?”江喻白说道:“蛊王梁景天的儿子,是我大师兄,我已经传信给大师兄,让他想办法了。”闻言,宗政璎愣了一愣。上辈子她和梁睿打过交道,是宋青苒昏迷期间,她暂住宋府那会儿。因为想学一些基础的医术,江喻白又不会,她只好去请教大师兄梁睿。后来她离开江喻白就一路北上,直至入了盛京,一番争斗过后登基为皇。她再也没见过梁睿,更不清楚他与西疆蛊王竟是父子关系。思及此,宗政璎忍不住感慨,“你们的师父,真会收徒弟。”西秦的太子,南凉的王爷,西疆的少主。没一个是背景差的。八殿下在景王殿下心中的分量前往西疆请蛊王的御前侍卫扑了个空。天蛊门的弟子告诉他们,蛊王早在他们来的前一日就出门了。“去了哪?”御前侍卫眉头紧皱,他们可是奉命前来的,若是请不到人,回去只怕难以交差。天蛊门弟子按照蛊王的吩咐如实道:“说是去找走失多年的少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御前侍卫不肯死心,“除了蛊王,你们天蛊门就没有别的话事人了?”蛊门弟子问都没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直接摇头,说门中弟子的一切行动,都需要蛊王令。没有蛊王令,便是擅作主张,要受罚的。御前侍卫出去寻了几日,没能寻到蛊王的踪迹,只得无功而返。而与此同时,前线战场上正打得如火如荼。有了宁家军、机关兽和朝廷援军的加入,北齐军队节节败退,之前攻下的几座城池,全部吐了出来,一路退回了北齐境内。林威也曾与副将商量出用火攻对付机关兽的法子。然而架不住对面花样多。他们不止有巨人机关,还有能遁地的,能飞天的,根本防不胜防。连日的战败,让北齐将士们灰头土脸,信心大减。“再这么耗下去,粮草就该短缺了。”二皇子宗政宇忧心忡忡。他们二十万的铁骑,至今伤亡一万多,余下的十多万,每耽误一天,就要消耗掉一大批粮食。林威无话可说。他之前按兵不动,是想与南凉玉面战神宁泊简来个堂堂正正的军谋对决。他没料到对面会走捷径出奇招。但这不能怨南凉。兵不厌诈。本就是北齐故意挑衅在先。南凉兵力弱,若是单单以那十万的兵力来对抗北齐二十万的铁骑,想也知道什么下场。他们出奇招是理所当然的。但这场仗还得打下去。望着宗政宇不太好看的脸色,林威道:“老臣虽不敢保证一定能赢,但只要老臣尚有一口气在,便一定会苦战到最后。”——一语成谶。南凉军队攻破北齐要塞青玉堡的这一日,林威身中数箭。烧焦的北齐旗帜应声而倒,几位皇子早就带着残兵撤离。他站在青玉堡外,手中握着一把沉重的刀,刀锋上在滴血,有他的,也有敌人的。晚霞漫天,他腰背笔挺,穿胸的箭矢上颜色红透,盔缨迎风而舞。身后,血流成河。宁泊简抬手,制止住南凉大军前行的步伐,跳下马背走上前,在距离林威三尺的地方停下来,抱了抱拳。“林将军,久违了。”“若是公平对决,我未必输你。”林威一张口,口中便溢出血沫,声音已经很虚弱。“只是,可惜了……”可惜,他们天生就是对手,注定了每一次的交手,都只能论输赢,不问过程。自然没有公平可言。宁泊简道:“我军中有神医,可带将军前往医治……”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林威低低的笑声。“北齐的将,吃不了南凉的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