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兴庆府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晨雾如纱,笼罩着寂静的使馆。主帐内烛火已燃至尽头,烛芯噼啪作响,王厚枯坐一夜,眼底布满血丝,却突然猛地一拍桌案,精神抖擞地开口:“其实李副使,我们想问题想错了!”
李星群正擦拭着银枪,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疑惑道:“王正使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明日朝堂对质,还有别的变数?”
“变数不在朝堂,而在没臧庞讹的心思。”王厚站起身,踱步至帐中,目光锐利如炬,“我们一直以为,没臧庞讹必杀我们而后快,却忘了他终究是个政客,所有敌意皆源于利益与威严,而非私仇。他对我们的恨,无非两点:其一,大启使团突然到访,打乱了他攻打大启的部署——政客最忌变数,我们的出现,让他的战事计划悬而未决;其二,李谅祚借着我们的到来,公然与他站在对立面,这是挑战他‘指鹿为马’般的威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洞悉人心的笃定:“赵高指鹿为马,非为辨鹿马,实为验人心、立威严。没臧庞讹如今权倾朝野,却动不了李谅祚这位名义上的君主,便只能拿我们这些‘变数’开刀,杀我们以儆效尤,既除了障碍,又能重振威严,何乐而不为?”
云暮端坐在旁,闻言眼眸骤然一闪,抚掌道:“我好像明白王大人的意思了——我们并非没臧庞讹的死敌,只是他立威的棋子、扫清变数的障碍。若能让他觉得,我们不仅不是障碍,反而能助他巩固威严、获取更大利益,他对我们的敌意,自然会烟消云散。”
“正是此意!”王厚抚须大笑,“我们完全可以佯作求和,以利益为饵,让他暂且放我们一马。”
李星群眉头微蹙:“可没臧庞讹野心勃勃,又对我们成见已深,如何求和才能让他信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王厚眼神闪烁,“没有什么是利益不能收买的。任得敬贪婪,可许他金银;没臧庞讹志在疆土,可许他城池!”
云暮沉吟道:“任得敬贪财,300万两银票或许能打动他。可没臧庞讹身为丞相,坐拥西凉半壁江山,寻常财物岂能入他眼?”
“寻常财物自然不能,但若许他神木市呢?”王厚一字一顿道,“神木市乃古麟州要地,扼守西北咽喉,土地肥沃,又有盐铁之利,一直是大启与西凉的必争之地。当年张仪欺楚,以六百里商於之地为饵,骗得楚王与齐国断交;今日我们便效仿此法,将神木市许诺给没臧庞讹,告诉他,我等此行的真正目的,并非议和,而是为了献上神木市的归属之议,只求两国暂息刀兵,让他能顺利接管此地。”
李星群面露顾虑:“可这毕竟是空头许诺,日后无法兑现,岂不是失信于天下?大启的声誉……”
“李副使多虑了。”王厚摆了摆手,笑意深沉,“我们的目标本就是助李谅祚掌权,除掉没臧庞讹。待没臧庞讹倒台,这许诺给谁兑现去?退一步说,即便我们行动失败,没臧庞讹杀了我们这些‘行刺未遂’的使者,难道还会拿着一份‘叛逆使者’的许诺,来向大启要地?这本就是一场注定无法兑现的盟约,却能解我们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
李星群恍然大悟,起身拱手道:“王正使大才!此计甚妙,星群佩服!”
“呵呵,李副使缪赞了。”王厚颔首,“此事还需李副使出力——我需一笔巨款,打通任得敬的关节。”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星群毫不犹豫,转身从行囊中取出一叠银票,“这是内子柳家商铺的总号银票,共计300万两,足够打动任得敬了。”
王厚接过银票,指尖轻抚过票面,眼中闪过一丝果决:“好!事不宜迟,我这便去找任得敬。他身为没臧庞讹的军师,最懂利弊权衡,300万两白银加神木市的诱惑,他没有理由拒绝。”
此时,晨雾渐散,使馆外的街道已隐约有了人声。王厚将银票妥帖收好,换上一身便服,在亲兵的暗中护送下,悄然出了使馆,直奔任得敬的临时营寨——昨夜没臧庞讹撤兵后,任得敬便带着部分亲兵驻扎在使馆附近,名为监视,实则等待明日朝堂的最终结果。
营寨外,守卫森严,见王厚孤身前来,立刻拔刀阻拦:“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军师营寨!”
“烦请通报任军师,大启使者王厚,有要事相商,关乎军师日后富贵,还请务必一见。”王厚神色平静,抬手示意身后亲兵止步,独自上前,将一张面额十万两的银票递了过去,“一点心意,劳烦兄弟通传。”
守卫见银票数额巨大,眼神一亮,连忙收了银票,快步入内通报。片刻后,便见任得敬身着锦袍,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走出营门,神色带着几分警惕与探究:“王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莫非是怕了明日朝堂对质,想来求饶?”
王厚拱手笑道:“军师说笑了。王某此来,非为求饶,而是为了给军师,给丞相大人,送一场泼天富贵。”
任得敬挑眉,侧身让他入内:“哦?王大人倒说说,何为泼天富贵?”
两人步入中军大帐,屏退左右,王厚直接取出那叠300万两的银票,放在桌案上,推到任得敬面前:“这是300万两白银,算是王某给军师的一点薄礼,聊表诚意。”
任得敬目光落在银票上,瞳孔微缩,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桌案,却并未立刻去碰,沉声道:“王大人这是何意?无功不受禄,如此重礼,王某可不敢收。”
“军师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礼为何而来。”王厚缓缓落座,语气从容,“昨日丞相大人围堵使馆,欲杀我等,无非是疑我等勾结马匪、挑战丞相威严。可军师细想,我等使团远道而来,只为议和,为何要自寻死路,谋害嵬名?野狐将军?此事于我等毫无益处,反而会引火烧身,这其中的蹊跷,军师难道不曾怀疑?”
任得敬神色微动:“王大人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更是李谅祚设下的圈套!”王厚声音压低,带着几分神秘,“李谅祚不满丞相掌权,一直想找机会挑拨丞相与大启的关系,借丞相之手除掉我等,再以‘丞相擅杀使者’为由,联合朝中反对势力,扳倒丞相。他好坐收渔翁之利,重掌大权!”
这番话正中任得敬心坎,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李谅祚的野心,他早有察觉,只是没想到竟会用这般阴毒的手段。
王厚见状,趁热打铁道:“军师试想,今日杀了我等,丞相固然能立威,却会落下‘擅杀使者’的骂名,西域诸国使者都看在眼里,日后西凉声誉扫地,邦交受阻;且李谅祚定会借机发难,丞相虽能压制,却也难免元气大伤。可若是放我等一马,丞相不仅能得实利,还能将计就计,反制李谅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