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仓库顶上的积水顺着铁皮缝隙往下滴,"嘀嗒、嘀嗒",在空荡的仓库里敲出清越的回响,像谁在数着时间。季洁把最后一份现场照片归档,指尖划过死者林慧的身份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女人梳着利落的马尾,嘴角带着点笑意,眼神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技术科初步报告出来了。”何燕华掀开警戒线走进来,白大褂的下摆还沾着泥点,手里捏着张打印纸,“死者脖子上的勒痕确实是金属丝造成的,和门后发现的那根铁丝成分吻合,但铁丝表面太锈了,没提取到有效的指纹。还有她手里的玉佩,是和田玉,质地一般,但年头不短,断裂处的血迹确实是死者本人的,没有他人dNA。”
杨震正蹲在发现脚印的纸箱旁,用手电筒照着地面残留的石膏模。男士皮鞋的纹路清晰些,是常见的牛津底,鞋码43;女士高跟鞋的鞋跟很细,鞋印边缘模糊,但能看出鞋头有朵玫瑰花纹样。“这两种脚印都出现在尸体周围,应该不是仓库管理员的吧?”
“不是,”老郑拿着笔录本凑过来,纸页被汗水浸得有点发皱,“管理员穿的是胶鞋,我们比对过了,纹路对不上。而且他说昨晚七点就锁门回家了,小区监控能证明,暂时排除嫌疑。”他顿了顿,指着女士高跟鞋的石膏模,“这鞋看着挺贵的,不像来这种旧仓库该穿的。”
季洁走到仓库深处的铁架旁,上面堆着些蒙尘的木箱,标签大多模糊了,只依稀能认出"五金配件废旧电缆"之类的字样。最底层的木箱有被挪动过的痕迹,地面留下道浅浅的划痕,边缘还沾着几根深棕色的长发,不是死者的——林慧是短发。
“这里有头发。”她用镊子夹起那几根头发,放进证物袋,密封时塑料袋发出"滋滋"的轻响,“长度及腰,染过棕色,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杨震走过来,手电筒的光顺着铁架往上扫,在顶层角落照到个不起眼的布包。他踮起脚够下来,布包沉甸甸的,解开时里面滚出几卷电线,还有个锈迹斑斑的扳手。“这些电线看着比仓库里的新,不像是堆在这里的旧东西。”他拿起扳手掂了掂,分量不轻,“上面好像有磕碰的痕迹。”
技术刘接过扳手看了看,眉头皱起来:“这上面的痕迹像是最近才有的,我回去化验,看看能不能找到血迹反应。”
仓库外传来汽车引擎声,王勇和李少成踩着晨光跑进来,裤脚还沾着泥。“杨队,查到点情况。”王勇抹了把脸,掏出个U盘,“林慧是附近超市的收银员,离婚三年,带着个八岁的女儿住在和平里小区。邻居说她前夫最近总来骚扰她,俩人上周还在小区门口吵过架,动静挺大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李少成把手里的监控截图递过来,照片有点模糊,但能看清小区门口的争执场面:一个高瘦的男人拽着林慧的胳膊,林慧低着头挣扎,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的,旁边站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吓得脸都白了。“这就是她前夫,叫张建军,在汽修厂上班,我们去他厂里问了,他今天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
杨震盯着那张截图,男人的侧脸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忽然想起男士皮鞋的石膏模,抬头问:“张建军穿多大码的鞋?”
“43码!”王勇立刻接话,“我们问过他同事,说他常年穿牛津底的皮鞋,跟这个石膏模对得上!”
季洁捏着那张林慧和女儿的合影——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支,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女儿呢?现在在哪?”
“在邻居家呢,”李少成的声音放轻了些,“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孩子还在睡觉,邻居说林慧昨晚没回家,她以为是加班,就先把孩子接过去了。刚让韩丽过去陪着,没敢告诉孩子出事了。”
仓库门口的阳光渐渐浓起来,透过破损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道长长的光斑,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杨震把布包重新扎好,塞进证物袋:“去张建军家看看,顺便查他昨晚的行踪。媳妇儿咱俩去超市问问林慧的同事,看她最近有没有跟人结怨,特别是穿玫瑰花纹高跟鞋的女人。”
超市里刚开门,冷柜的压缩机发出"嗡嗡"的低鸣,货架上的牛奶盒还挂着水珠。林慧的工位在收银台三号口,抽屉里还放着半包纸巾,一支快没油的圆珠笔,还有张揉皱的便签,上面写着"下午接乐乐放学",字迹娟秀,尾端被墨水洇了个小黑点。
“小慧这人挺好的,就是性子太倔。”旁边收银台的大姐擦着扫描枪,语气里带着惋惜,“上周她前夫来闹,说要抢孩子抚养权,她气得浑身发抖,说死也不会把乐乐给他。”她顿了顿,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不过除了她前夫,她最近好像跟一个女的走得挺近,总在休息时躲着打电话,有时候还吵架,我们都听见她在仓库后面跟人喊"那东西不能给你"。”
“什么样的女人?”季洁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收银台的台面。
“四十多岁吧,穿得挺时髦,上周三来过一次,在门口等林慧,我看见她穿的高跟鞋,鞋头有朵红玫瑰,特显眼。”大姐比划着,“俩人当时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看着不太高兴,那女的走的时候瞪了林慧一眼,表情挺凶的。”
杨震心里一动,拿出女士高跟鞋的石膏模照片:“是不是这种玫瑰花纹?”
大姐凑过来看了看,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当时还想,穿这么贵的鞋来超市,不怕被踩脏啊。”
从超市出来时,阳光已经很烈了,晒在身上有点发烫。季洁看着路边卖早点的摊子,蒸笼里冒出的白气混着油条的香味,突然想起杨母烙的葱花饼,也是这样带着烟火气的香。“张建军那边还没消息吗?”
杨震刚要说话,手机响了,是技术刘的电话。“杨队,那根扳手有发现!”技术刘的声音带着点兴奋,“上面有微量血迹,dNA比对出来了,和死者林慧一致!还有布包里的电线,上面沾着点化妆品成分,是种挺贵的香水,叫"午夜玫瑰"。”
“午夜玫瑰?”季洁皱眉,“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牌子,是个法国牌子,价格不便宜。”
“张建军的同事说他最近交了个女朋友,特爱打扮,总喷香水。”杨震发动汽车,方向盘在手里转了半圈,“去张建军家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那瓶香水。”
张建军家住在老旧的筒子楼,楼道里弥漫着煤气味和饭菜香,墙上的小广告层层叠叠,像块褪色的补丁。他家门没锁,虚掩着,推开门时"吱呀"一声响,惊得墙角的蜘蛛慌忙爬进网里。
屋里乱糟糟的,啤酒瓶倒了一地,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像座小山。季洁走到梳妆台前,上面摆着几瓶廉价化妆品,唯独没有香水。倒是床头柜的抽屉里,藏着张褪色的合影——年轻的张建军搂着个长发女人,笑得一脸灿烂,那女人的头发是深棕色的,及腰长。
“这是他前妻?”季洁指着照片问。
跟来的邻居探头看了看,摇头说:“不是,这是他前两年处的对象,叫李梅,后来不知道为啥分了。李梅就爱染棕色头发,还总穿高跟鞋,脾气暴得很,以前常来这儿吵架。”
杨震正翻着衣柜,在最里面找到件女士风衣,口袋里掉出个小瓶子,正是"午夜玫瑰"香水。他对着阳光看了看,瓶身还挺新,喷头处沾着点深棕色的头发丝。“找到香水了。”他把香水瓶放进证物袋,“李梅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