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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提干门槛(第1页)

连部的空气,像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连长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粗粝。一张油漆斑驳的旧办公桌,两把磨得发亮的木椅子,一个铁皮文件柜占据了墙角,柜门半开着,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文件夹和报表。墙上挂着褪色的军事地图和几条卷边的规章制度。唯一的窗户不大,蒙着一层洗不干净的灰尘,透进来的光线昏沉无力,在水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的辛辣、陈旧纸张的霉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军营特有的汗味和机油味混合的气息。

连长王铁军,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坐在办公桌后面。他身材敦实,像一尊铁塔,穿着洗得发白、领口磨出毛边的旧式军装常服,肩章上的杠星在昏沉的光线下也显得黯淡。一张国字脸饱经风霜,皮肤黝黑粗糙,深刻的皱纹像刀刻斧凿般嵌在额头和眼角。他此刻眉头紧锁,眉宇间拧着一个化不开的疙瘩,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手指间夹着的半截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也忘了弹掉。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夏侯北的档案和那份最新出炉的军事考核成绩单。成绩单上,墨迹清晰,尤其是“负重30公斤越野”那一栏后面,赫然印着一个鲜红醒目的“1”——全团第一!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王铁军的眼睛,也烫着他的心。

王铁军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带着一声沉闷的叹息吐出来,在昏沉的空气中盘旋缭绕。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落在站在桌前的夏侯北身上。

夏侯北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钉在水泥地上。他穿着那套洗得泛白、袖口和肘部都磨得起了毛边的作训服,裤腿沾着训练场上的尘土。比刚入伍时更黑更瘦了,脸颊的线条像被砂石磨砺过一般硬朗,剃得极短的板寸发茬下,额头和脖颈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汗迹,在昏沉的光线下微微发亮。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期盼,穿透缭绕的烟雾,直直地望着连长,也望着桌上那张决定他命运的薄薄纸片。

王铁军避开那灼热的目光,视线在夏侯北那身洗得发白、磨破边角的作训服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回成绩单上那个鲜红的“1”字。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发出沉闷的咕噜声。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过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小夏啊……”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嗒、嗒”声,“你是个好兵。”这四个字,他说得异常肯定,也异常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肯吃苦,素质过硬,尤其是这体能,没得说!这负重越野第一,给咱们连争光了!”

夏侯北的胸膛几不可察地挺了挺,眼底的光芒更盛。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寒夜里的火星,在心底骤然亮起。

然而,王铁军话锋陡然一转,那沉重的叹息声再次响起,像一块巨石,瞬间将夏侯北心头那点微弱的火星砸得粉碎:“这提干的名额……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是僧多粥少啊!”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夏侯北脸上,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赞许,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不,更像是无能为力的惋惜。

“光靠训练成绩……”王铁军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身体也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像在掂量着每一个字的分量,“有时候……还不够。”他再次停顿,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的动作加重了些,那“嗒、嗒”声像敲打在夏侯北紧绷的神经上。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洞察和一丝难以启齿的暗示,目光在夏侯北朴素的穿着和桌上那份耀眼的成绩单之间来回逡巡,“有些事……需要‘协调’,需要提前‘沟通’。”他刻意加重了“协调”和“沟通”两个词的语气,仿佛在强调某种心照不宣的规则,“你家里……能支持多少?”

“协调”?“沟通”?“支持多少”?

这几个词,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夏侯北的心上!刚才还滚烫的血液,瞬间凝固,冻结成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明白了连长那复杂的眼神,那沉重的叹息,那桌面上反复敲击的手指意味着什么!

他眼前瞬间闪过那些画面:新兵连时班长的呵斥与磨破的肘部;仓库里王油子递来的香烟和“灵活处理”的诱惑;深夜“鬼见愁”哨位上刺骨的寒风和野猫惊起的冷汗;比武场上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狂喜与表彰大会上名单上找不到自己名字的茫然……无数个日夜的汗水、咬牙坚持、恪守的“规矩”,此刻在连长这句“需要协调沟通”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屈辱感,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因为一种被彻底愚弄、被无情践踏的愤怒!

“连长……”夏侯北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我家里……”他想起了家乡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想起了父亲佝偻的背脊和母亲布满老茧的双手,想起了弟弟妹妹那渴望读书却只能辍学的眼神……那点微薄的积蓄,连给父亲买瓶好点的药酒都要掂量许久。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最终,他只是死死地抿紧了嘴唇,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动作,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铁军看着夏侯北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双骤然失去光彩、只剩下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他沉重而绝望的摇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他脸上掠过一丝深深的惋惜和无奈,那是一种看到好苗子却无法破土而出的痛心。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他伸出手,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道,用力拍了拍夏侯北的肩膀,那动作像是安抚,更像是某种无言的判决:

“唉……那……”他长长地、又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爱莫能助的沉重,“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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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干名单,如同金榜题名般,被工工整整地张贴在连部门口最显眼的公告栏上。鲜红的纸张,黑色的毛笔字,在午后惨淡的阳光下,散发着一种冰冷而权威的光泽。

公告栏前,人头攒动。新兵们带着羡慕和好奇,老兵们则各有心思,或平静,或失落,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兴奋的低语、压抑的叹息、偶尔响起的祝贺声,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夏侯北没有挤在人群里。他站在不远处的器械场边缘,背对着喧嚣的人群,身体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阳光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他听到了连长宣读名单时洪亮的声音,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出时周围爆发的掌声和哄闹。每一个被念出的名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穿他早已麻木的心脏。

他没有回头。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在作训裤粗糙的布料上,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钝痛来得清晰。那鲜红的榜单,那震耳的掌声,像一面巨大的、冰冷的镜子,映照出他所有的坚持和努力,是多么的可笑和一文不值。

“协调”……“沟通”……

“下次吧”……

连长的叹息声和那些冰冷的词语,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疯狂回响,与眼前鲜红的榜单、震耳的掌声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轰鸣。

人群渐渐散去,喧嚣归于沉寂。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也将军营的影子拉得更加漫长而扭曲。器械场上,只剩下冰冷的单双杠、吊环,以及角落那个巨大的、饱经风霜的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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