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封不动地将问题抛了回去,眼底闪着期待的光。
那句轻快的“当然想了”还在耳边回荡,可那滴滚落的泪珠,却像一滴滚烫的岩浆,狠狠灼痛了长赢的眼。
心中刻意筑起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在这一刻瞬间崩塌,只剩下满心的慌乱与无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抬起手,用指腹去揩拭铭安脸颊上可能残留的泪痕,指腹的粗糙蹭过细腻的皮肤,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
然而,铭安接下来的话,却比那滴泪更加滚烫,更加致命。“凡兽之间的爱,短暂却美好。”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长赢的心上,让他瞬间僵住。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远处的叫卖声、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甚至自己的呼吸声,都被这沉重的寂静吞噬。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重而缓慢,每一声都像是在质问:你能给得起他想要的“短暂却美好”吗?你能看着他从鲜活到衰老,最后离开你吗?
长赢缓缓收回手,紧握着铭安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拉开了一段微小却清晰的距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那过于灼热的气息离自己远一点,才能让自己重新呼吸。
不敢去看铭安的眼睛,怕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失望,看到受伤,更怕看到自己的狼狈。
于是他将视线投向了巷口之外,那片被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染成血色的天空,云层厚重,像压在他心头的巨石。
“吾……”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生锈的机关里艰难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涩意。
长赢沉默了许久,久到巷子里的光线彻底暗淡下去,只有他那双碧蓝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微的光,像寒夜里遥远的星。
主街的灯笼亮得越来越多,可光线却照不进这幽深的小巷,只能在两兽周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
“吾见证过太多次的结合与分离,”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多到……已经忘了最初的喜悦是何种滋味。”
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手链,那些交织的毛发此刻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皮肤。
“对吾而言,‘成婚’……是一个太过沉重的词,吾……背负不起。”
背负不起那份承诺,更背负不起失去后的痛苦。
听到长赢的话,铭安的眸子不知为何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失去了方才的光彩。
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沉默了片刻,才又抬起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那……长赢有喜欢的人嘛?”
喜欢的人?
长赢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吾喜欢的人……不就正在吾的面前,用这双清澈得能映出吾所有不堪与懦弱的眼睛,问着这个最残忍的问题吗?
吾该如何回答?
说“有”?然后看着他追问“是谁”,一步步将吾逼至悬崖,让吾不得不承认,那个让他贪恋温暖、渴望陪伴的人,就是眼前这只小鹿?
可他能接受自己与他之间千万年的寿命鸿沟吗?能接受自己只是他漫长时光里的一瞬,而他却是自己永恒岁月里的唯一吗?
还是说“没有”?将他推开,用冰冷的话语掐灭他眼底的光,也掐灭自己心中那点可悲的、刚刚燃起的火苗?那样至少他不会受伤,不会因为自己而陷入无尽的等待与痛苦。
“不……吾不能说。”
在心里默念,一旦说出口,一切就都变了。这道名为“喜欢”的枷锁,比他曾承受过的任何诅咒都更加沉重,他不能让铭安也被这枷锁困住,不能让他的人生,因为自己而蒙上阴影。
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从巷口彻底隐去,夜色如墨,迅速吞噬了这方窄小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