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凉的晚风穿巷而过,吹起铭安额前银白的发丝,拂过他微微泛红的眼角,也吹得长赢身上那件华美的黑色外袍猎猎作响,金线云纹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光,像他此刻摇摇欲坠的决心。
铭安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子,在昏暗中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静静地倒映着长赢僵硬的身影。
这个问题,比方才那颗滚烫的泪珠更具杀伤力,它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长赢用数十万年时光构筑起的坚冰,直抵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让他无处可逃。
长赢垂在身侧的巨爪猛地收紧,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会让他溃不成军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巷子深处那片更为浓郁的黑暗,仿佛那里能藏住他所有的懦弱与痛苦。
“喜欢?”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语调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咀嚼一个全然陌生的音节,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词汇。
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深冬的寒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像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冰冷的墙,“吾王,这等无聊的情感,与吾这般的存在,本就无缘。”
说完,长赢不再有片刻的停留,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打破这道墙,说出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话。
转过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向着巷口走去,高大的背影被主街的灯光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决绝的孤寂,很快便要融入那片万家灯火之中。
只留下那句冰冷的话语,在清冷的小巷里回荡,像一层寒霜,覆盖在两兽之间那点脆弱的温情上。
“长赢!”铭安猛地回过神,快步追了上去,伸出手,紧紧拉住了长赢的爪子。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为何长赢刚才会说,‘让这天下知道,我是你的’……”
小声地问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像受了委屈的幼崽在讨要一个答案。
那只手的温度,透过厚重的皮毛,清晰地传递到长赢的感知中,温暖而坚定。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道,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锁链,将他逃离的脚步牢牢钉在了原地。
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那句带着颤音的小声质问,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让他刚刚才勉强筑起的冰冷外壳瞬间布满了裂痕,摇摇欲坠。他怎么忘了,这只小鹿看似天真,却有着最敏锐的感知,能轻易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矛盾,戳破他刻意的伪装。
长赢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身。巷子里的光线已经极其昏暗,主街上的灯火只能为他勾勒出一道模糊而压抑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沉重气息。
垂下眼,碧蓝的眸子在黑暗中俯视着那个固执地抓着自己不放的银白身影。
他能看到对方仰起的脸庞,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以及那双在微光中闪烁着水光的眼睛……里面写满了不解、受伤,还有一丝不肯放弃的期待,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着他的心。
长赢用力地将自己的爪子从那温暖的桎梏中抽了出来,动作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晚一秒,他就会妥协。
“吾王,你似乎误解了什么。”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像是冬日里结在窗棱上的冰霜,冷得能冻伤人心。
“那是宣告,而非告白。”刻意加重了“宣告”二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被他用力地砸向两兽之间那脆弱的温情。
“你是令牌的持有者,是吾此世唯一的主人。你的存在归属于吾的守护范畴,正如吾的力量归属于你的驱使。”
长赢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避开铭安的眼睛,落在那微微颤抖的银白毛发上,心脏像被针扎一样疼,可嘴上却依旧硬着:“这只是基于契约的从属关系,与你所想的那些……凡俗情感,没有任何关系。”
可铭安却笑了笑,眼泪不停的滑落。
他一把抱住了长赢,“没关系……别怕,再等等我。”
长赢猛的怔住,这是他遇见铭安的第一晚,醉酒的铭安在梦中喃喃自语的话。